记者调查 | 辽宁让“办事不找关系”成常态见实效
省纪委监委以监督强化管理、以制度规范用权，优化提升营商环境——
让“办事不找关系”成常态见实效
沈阳市沈北新区政务服务中心建起全省首个智能评价系统，实时显示群众对服务的评价。马 腾 摄
引子
“我要办企业经营许可证，到窗口不是缺这就是少那，跑了三四趟了，能帮忙找个关系不？”
“我新买了个二手房，房主两口子都在国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房主委托书，但窗口说必须本人到场，你在房产局能不能帮我找个熟人？”
你有过类似托人找关系办事的经历吗？你认为，办事找关系是很多窗口的“潜规则”吗？
办事找关系，无非是想先办、快办、条件不够也要办。
事实上，办事找关系只是利了少数人的“己”，而伤了多数人的心，它破坏了规矩、逾越了制度，是营商环境建设的堵点、痛点。割除“关系文化”这个“病瘤”，绝非一日之功，需要职能部门刮骨疗毒，下大力气坚决惩治，需要全社会形成崇尚正气、摒弃歪风的氛围，进而形成办事方便的良好生态。
省纪委监委适时部署“万件清理”营商环境监督行动，公开对破坏营商环境的人和事宣战。
今年4月，省纪委监委联合省营商局推进省、市、县（区）、乡镇（街道）、村（社区）五级政务服务单位编制并应用《办事不找关系指南》；开展“清风辽宁政务窗口”选树活动。各地政务服务大厅增加了“一站式”综合窗口、“办不成事”反映窗口，不清楚办事流程，到服务台拿一本《办事不找关系指南》，或扫一下微信二维码，办事流程便一目了然。而且，大厅还设有帮办代办工作人员，不管熟不熟悉，不管认不认识，他们都会热情地为群众跑腿。
省纪委监委以强监督推动办事不找关系，为何从窗口突破？窗口除了增设帮办代办服务，群众还有什么新体验？手握“指南”，按图索骥，不找关系能办成事吗？近日，记者走进沈阳、鞍山、抚顺等地，展开实地调查。
堵“后门”畅“前门” 服务窗口“清风”徐徐
“视力好吗？不达标的话，我这边有人能办。”在沈阳市某机动车驾驶员体检中心门前，有人向排队等待体检的人低声推销自己的“关系”。“你认识窗口里面的人？”“多少钱？”总有着急办事的群众与他们搭话。
体检中心大厅里，提醒群众谨防上当受骗的标语就贴在刚进门的醒目位置。
“前门”与“后门”始终在冲突、较量。
旅游旺季，为分散客流量，景区公众号提示群众定时免费抢票，但群众反映，自己抢票很难，通过票贩子或中介机构花钱买就能买到。
拿不到台面上的违规操作、利益交换或隐或现，为少部分人开了口子，提供了方便。
7月13日上午，记者走进抚顺市新抚区政务服务中心，门口的免费帮办代办引导牌格外醒目。过去，服务大厅提供给办事群众的休闲座椅常被“黄牛”挤占。“黄牛”以办事群众的身份混在其中充当掮客，声称可以马上就办，他们还故意挤占窗口位置，造成人多假象，干扰群众正常办事。
“只要有群众举报，相关部门就会依规依纪依法惩处，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很难。”政务服务中心负责人汤凌飞说，政务服务中心开设帮办代办窗口，保护了群众的钱袋子，也让“黄牛”没有了市场，通过LED显示屏、微信公众号等多种宣传方式，让办事群众知晓正规办事途径。
闽商徐海清在辽宁做石材生意20多年了，他每年都要跑政务窗口办事。“遇到‘吃拿卡’‘推拖绕’的事，谁心里都会别扭，就会因此否定大厅服务甚至整座城市的营商环境。”徐海清直言不讳地说，事正常办却办不成，找关系办就能办成，这是让他深恶痛绝的窗口乱象。
徐海清说，他办事常因为要件没带全、手续不合规、窗口没有权限等各种原因不得不多头跑、反复跑。他也遇到过窗口人员态度冷漠的情况。
“小窗口”服务的一言一行，事关营商的“大环境”。
在辽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梁启东看来，窗口是服务企业和群众的最前端，“窗口腐败”发生在国家治理和服务群众的“最后一公里”，直接侵害了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透支了政府的公信力。
今年3月，省委明确，“围绕企业需求大兴调查研究，擦亮‘清风辽宁政务窗口’品牌”。省纪委监委印发《关于保障实施辽宁全面振兴新突破三年行动的监督意见》，着力破解创新能力差、进取精神不足、顽瘴痼疾多、不良政治生态影响等阻碍振兴发展的突出问题。
省纪委监委联合省营商局推进省市县（区）乡镇（街道）村（社区）五级政务服务单位结合各自实际全面编制《办事不找关系指南》，依托辽宁政务服务网、辽宁阳光三务APP等，研发《办事不找关系指南》模块。
整治行动为何以政务窗口为突破口？省纪委监委相关负责人表示，“振兴的堵点瘀点难点在哪里，监督检查就跟进延伸到哪里。”
最近3个多月，抚顺市纪委监委党风室主任张晓峰转换过多个身份，包括企业办件人、普通办事群众、学校工作人员等，只为亲身体验窗口单位和政务大厅的服务质量。
在车管所，张晓峰以二手车车主的身份询问二手车上牌手续。2022年，抚顺市纪委监委查处了一起腐败窝案，车管所7名民警相互勾结，通过中介机构违规收受某车辆生产企业好处费，为企业生产的5429台违法贴牌挂车办理了注册登记上牌手续。
这次带着问题暗访，张晓峰看到了面貌一新的车管所。窗口工作人员是否充当中介机构“保护伞”、是否违规办事、解答办事群众问题是否及时、办件时限是否符合规定要求，这些是他体验的内容，也是他监督的重点，结果令人满意。
不仅在抚顺市，我省各地纪检监察机关都使出撒手锏，精准监督整治企业和群众在办事过程中遇到的吃拿卡要、久拖不办、推诿扯皮等“中梗阻”“躺平”问题。
堵“后门”，也要畅“前门”。在我省，“清风辽宁政务窗口”评选活动正如火如荼进行中，截至目前，2199家单位、4059个窗口参评“清风辽宁政务窗口”。省纪委监委提出，要正向激励，发挥他们的示范引领作用，带动更多单位和窗口向其看齐。
在沈阳市沈北新区政务服务中心，“吐槽专区”二维码吸引了很多办事群众驻足扫码。大厅工作人员介绍，企业和群众到窗口办事，只要感觉不满意，扫二维码就能评价并吐槽。除了线上可以吐槽，线下还有办事找茬窗口、意见箱、24小时咨询电话、营商监督员等，为企业和办事群众提供多样化表达诉求的渠道。
有群众评价说：这回，辽宁放大招、动真格了。
明权责晒流程 公开是最好的监督
鞍山市江小鱼餐饮总公司负责人祁娜到铁东区政务服务中心办理个人独资企业设立登记，在便民服务引导员的帮助下，按照《办事不找关系指南》流程操作，原来需要数周才能办完的事，这次一个小时就办好了。
这一趟办事体验让祁娜感觉很顺心。祁娜说：“过去，一提要到窗口办事，第一反应就是先找熟人。不找关系，我心里不托底。现在按照指南办事，既公开透明又简单易懂，办理时限也标注得明明白白。既然不找关系也能办成事，那还何必找关系搭人情呢。”
辽宁省委党校党建教研部主任牟广东分析认为，窗口暗箱操作、推拖卡绕的根本原因是办事流程模糊不清、权力不公开、弹性空间较大。纪检监察机关推动职能部门及窗口单位编制《办事不找关系指南》，不仅方便了群众办事，其更大作用是倒逼职能部门将办事流程晒出来。
晒流程实则是晒权力。
在海城市政务服务大厅，记者用手机扫码了《办事不找关系指南》。海城版《办事不找关系指南》涵盖职能部门32个、高频热点事项332项，每个部门、每个事项对应一个二维码，点开任意一个条目，办理这项业务需要提供的要件、窗口办和网上办的流程及时限等5项内容一目了然。
“能办的该怎么办，让群众看得明白；不能办的讲明缘由，找关系也办不了。”海城市营商局局长王秋菊介绍，公开是最好的监督。
记者了解到，目前，省、市、县（区）、乡镇（街道）四级2145个政务服务中心全部纳入一体化管理，系统性重塑办事路径，从制度上约束，最大限度压缩窗口的自由裁量权。正在开展的“清风辽宁政务窗口”评选活动已成为窗口单位抓面子、改里子的抓手，倒逼窗口工作人员规范用权、转变作风，提升服务意识。
过去规定3天时限，现在规定30分钟；过去办事群众需要提交数个证明，现在就需要填写一份表格……群众在办事体验中感受到窗口服务正在改变。
朝阳县居民张宝成办理二手房更名和水电过户。他说，以前办这种事，需要准备3份申请材料：先办理完不动产登记，再拿不动产权证书跑自来水营业厅办自来水的事；水的事办完，再去电业营业厅办更名过户。现在，填一份联合申请表，半个钟头就全办利索了。
张宝成说的是朝阳县不动产登记中心推出“二手房转移登记与水电气联动过户”业务流程，这项业务流程已实现“一件事一次办”。
大厅还是那个大厅，窗口还是那个窗口，过去不能办，现在为什么就能办？
天汇隆源环保工程有限公司位于辽阳市文圣区，因股东失联，公司一直无法召开股东大会变更营业执照，企业很多业务因此无法正常运转。
这几年，公司代理人谢侠多次申请变更都没有结果。今年6月，他再次来到文圣区营商环境建设中心市场监督窗口咨询，窗口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主动与法院等部门沟通，第二天就有了解决路径，在法院执行股权冻结、注销股权质押手续后，企业就可变更登记。
“里子在作风。”谢侠一语中的，变群众反复找为窗口主动办，窗口改变的是作风。
鞍山市铁西经济开发区管委会规划建设局项目专班负责人印文东是辖区内三家企业的“项目管家”。这几天，他每天奔波在上级各职能部门之间。
印文东说，审批环节涉及多部门，如果他不替企业跑，让企业自己办，企业就可能私下找关系。现在不用企业找关系，而是由印文东大大方方找明白人、堂堂正正办明白事。
事实上，厘清人与事、权与法、公与私的关系，正规办事的路径就会越来越清晰，办事找关系的捷径就会越来越窄，权力寻租的空间就会越来越小，让办成事与“关系”彻底撇清关系。
记者在调查中看到，我省五级政务服务单位普遍落实“接诉即办”，开展“帮办代办”，推进“容缺受理”，开设“24小时不打烊”“一站式窗口”服务等。对群众和企业在办事过程中解决不了的难题、推进不下去的流程，窗口全力协调相关职能部门，共同商讨解决之策，及时处理“办不成事”反映问题，尽可能减少“办不成事”情况的发生。
法库县“帮帮团”成员点对点指导企业负责人填写申请表。田 宇 摄
从有形到无形
推动“清风辽宁”花开遍地
沈阳市某医院某专家门诊前，一名“白大褂”领着一名患者急匆匆推开诊室门，他刚要向坐诊医生张口，诊室外排队的患者拽了下他衣襟，提示他说：“请你们排队，下一个号是我。”最后，“白大褂”也只能选择按顺序就诊了。
可以看到，越来越公开、透明的监督，让明目张胆的违规行为止步。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除了纪检监察机关强有力的监督惩处外，全省各营商部门和窗口主管单位也都发挥网络、微信、报刊等媒体平台及公众场所、公共交通宣传媒介等作用，向社会宣传“办事不找关系、用权不图好处”。
在鞍山市铁东区，41500多家经营主体收到了来自区纪委监委的一封公开信。畅通群众和企业反映营商环境问题的渠道，是区纪委监委推动编制《办事不找关系指南》的一项实际举措。
鞍山鑫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负责人李耀武带着问题直接找到铁东区纪委书记、监委主任许家洋。他反映说，窗口只是企业办事的“最后一公里”，企业遇到的难题，很多发生在窗口之外，比如资源开发、土地利用、工程建设等方面审批，存在隐形关系网和无形操纵之手，再全的指南也有“指”不到的地方。许家洋回复他，纪检监察机关正加强监督、推动制度完善，一旦发现破坏营商环境问题，一定严惩不贷。在万封纳谏信中，区纪委监委就发现了问题线索，最终立案2件。
如李耀武所言，窗口不只是有形、固定的，还有无形、移动的窗口，制约、影响窗口服务质量的无形之手，就是地区政治生态。
省纪委监委把“清风辽宁政务窗口”评选与营商环境问题“万件清理”监督行动、“鼓励担当作为三年行动”结合起来，将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贯穿于营商环境监督全过程，一个案件一个案件攻坚、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解决，推动形成叠加效应和更大治理效能。
辽阳县纪委监委监督员在县行政审批大厅公安窗口检查“办事指南”执行情况。 王旭昶 摄
惩不手软，治在路上。
采访中记者看到，各地纪检监察机关在有序推进“清风辽宁政务窗口”建设的基础上，还通过前置窗口服务、放大窗口范围等举措，不断丰富和扩展“清风窗口”的内涵与外延。
抚顺市以“清风引领、护航发展”为理念，在就业局试点，开创“现场招聘+局长直播带岗+线上招聘”模式，送岗位到基层、到云端。联合统战、组织等部门，畅通政企常态化沟通渠道，从“一把手”抓起，掀起整治营商环境热潮。
沈阳市按照窗口、行业、地区等层面，推进清风校园、清风国企、清风教育、清风社区、清风医疗、清风执法等各类建设活动，推动“清风辽宁”建设全面开花。
自今年6月28日起，法库县纪委监委、县司法局、县委巡察办联合监督检查，重点围绕规范执法、公正执法、文明执法等方面，深挖彻查行政执法领域违规违纪违法问题。
在乡村，我省运用全国首个覆盖省市县乡村五级的“辽宁阳光三务”监督系统平台，通过网络化、可视化、智能化手段，实现村级公开从“上墙”到“上网”的变革。截至目前，“辽宁阳光三务”监督系统平台注册人数已达871万余人。通过线上公开晒权，促线下公正用权，探索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新模式。
“清风窗口”让群众和企业看到省委、省政府持续优化营商环境、净化政治生态的坚定决心和必胜信念。
据调查显示，我省人民群众和经营主体对营商环境的满意度分别为90.2%和92.3%。其中，经营主体对政务服务环境的满意度为92.1%。
省纪委监委党风政风监督室主任杨哲说，要坚持正向激励，发挥示范引领带动作用，用“小窗口”推动“大营商”，全面助推辽宁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
“清风”从窗口吹来，吹遍辽沈大地。我们坚信，辽宁必将形成群众广泛认同、全社会广泛参与的良好局面。
抚顺市新抚区政务服务中心帮办代办人在协助市民办理企业设立业务。 孙嘉彤 摄
观与思
莫让窗口成“创口”
王 坤
小窗口，大环境。
政务服务窗口是政府部门服务群众企业的第一线，看似小小的一扇窗口，实则体现着为民服务的大情怀，映射着一个地区营商环境的优劣。
不得不承认，我省的一些政务服务窗口曾存在“吃拿卡、推拖绕、懒散慢”的现象。窗口不正之风和“微腐败”既影响了服务企业群众的质效，更降低了政府公信力。本应是展示自我的窗口，却变成了刺伤群众的“利器”，变成了政府部门的“创口”。
莫让窗口成“创口”，改变势在必行。那又该如何改变？唯有综合施策、纠治并举。省纪委监委联合省营商局在全省五级政务服务单位推进编制《办事不找关系指南》，开展“清风辽宁政务窗口”评选活动，坚持正向激励与反向约束协同发力，推动强监督、优服务，全力护航窗口“清风”，就是我省寻求改变的例证。
打造“清风窗口”，首先要监督推动各窗口比学赶超，推动服务窗口前移，打造优质高效服务标杆，通过编制指南，明晰办事部门权责、规范工作流程、完善规章制度，推进政务服务便民化、服务事项标准化，全面提升企业和群众的获得感和满意度。
打造“清风窗口”，关键是要斩断隐形利益链，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窗口“不清”，背后的根本原因在于自由裁量权过大，办事不透明。必须依法依规设定权力、规范权力、制约权力、监督权力，掐掉“虚花”， 挤干“水分”，压缩办事的“弹性空间”，推动作风转变和服务意识提升，让窗口的清廉底色更足、服务温度更暖。
“清风”劲吹，正气充盈。要以开展“清风窗口”评选为契机，打造“清风”系列品牌，以“清风”带动“新风”，持续改善营商环境，推动解决企业和群众急难愁盼问题。
在我省，“办事不找关系、用权不图好处”正加速走向常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