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日记 | 瓷都驾校二三事
5月将来，会有更多人遇见“王安平”，“王安平”也会和更多人短暂相逢。
文 | Annie
长大有一个具象标志，就是拥有驾照。
和所有考试一样，这本由国家颁发的证书得来并不容易。晒黑甚至蜕皮的脸、不断陷入自我智商怀疑的怪圈、刮风下雨日晒风吹......电影、电视剧中播放的所有炫酷开车画面，那威风的司机开始可能是个离合和油门都分不清的家伙。
但是跨出驾校大门的那一刻，他们手持驾驶本，获得了法定开车资格，那一刻大概是驾考以来最能让人感到幸福的一刻。在驾校这个“神奇的”地方究竟上演着怎样的故事？而如今疫形势逐渐好转，驾校再迎八方，又是一番什么模样？
学车撞上网课 驾考路漫漫
“其实我很不想学开车，我爸非让我来，说看不惯我天天在家吊儿郎当的样子。”
李亮奇（化名）说这话的时候正扣上安全带，随即放下手刹。教练猛一拍他手：“说几遍，先挂挡再放手刹！”
李亮奇吐吐舌头，脖子向前倾，重新按着教练的步骤做了一遍。配合离合油门动作，“学”字头车牌的白色桑塔纳突突地动了起来。
4月份的江西景德镇，阳光和煦，微风幽宜。从景德镇市中心沿206国道向南行驶50公里，坐落着当地一所知名度、好评度排前位的驾校。疫情开始后，驾校一直歇业至3月22日。在春暖花开的时节，驾校的招生教学工作逐渐走回正轨。
李亮奇今年20岁，是北京一所双一流大学的大一学生。4月刚开始，他就被他爸拎来了驾校报名。通过科目一考试之后，李亮奇在家休息了几天，开始每天在驾校和家之间骑着两轮电动车奔波。“我每天上网课都上不过来，但我爸就觉得我很闲，看手机、看电脑在他眼里就是在玩。”在后座等待休息间隙，李亮奇无奈吐槽着。
“大学生，听我讲！讲的时候又不听，一会儿开又开不明白。”坐在前排副驾驶座的教练朝后喊，“大学生”就是在叫李亮奇。李亮奇戴着耳机正听手机里播放的网课，教练在前面喊着，他只能把耳机摘下来。尽管没坐在驾驶座上，李亮奇还是没法分心做“小动作”。
教练嘟囔着：“不差这一会儿，晚上回去听手机讲来得及，这会儿先听我讲。”二师争夺间，眼前活生生的教练赢得了暂时性胜利。李亮奇关上手机，收起了手机线。他的整个脑袋往前探，目光紧密随着教练手指的每一个车部件游走。
根据李亮奇自己的想法，他并没有考虑过要学车。一方面，他在学校没有开车的机会，学之无用。另一方面，北京公共交通发达，一辆两轮电动车也就能满足在老家的出行所需。但是周围的声音都是，”现在不开车，以后肯定有大把开车的机会”、“现在有时间，以后上班了哪有时间学”、“开车多方便，以后自驾游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李亮奇身动心不动地来了。
考过科目一之后，李亮奇原本100分的排斥心理渐渐淡了些，偶尔还在网上逛汽车网站，畅想着未来自己能够拥有一辆什么样的车。动漫《名侦探柯南》陪伴李亮奇从童年一路长成少年，这部动漫中的人物——阿笠博士所驾驶的一辆黄色大众甲壳虫一直是李亮奇的心头好。
“小时候，我在动画片里第一次看到甲壳虫，就觉得这车太好玩了。后来我知道那车还有个好玩的名字——甲壳虫，而它也是真实存在的。即使它现在已经停产了，但是我仍将它放在选购的第一梯队。再说，我非常想买二手车当作我的第一辆车，第一是可以拿来练练手，剐蹭撞损也不会太心疼；第二是可以买辆甲壳虫，圆小时候的梦。哈哈，你是不觉得我有点幼稚？”李亮奇说着，自己都笑了出来。
一辆车的现实存在价值是代步工具，将人或物带到远方。而在李亮奇这里，一辆车可以是一个盛梦口袋，装着他童年时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1938年，第一代甲壳虫与世界见面。2019年7月10日，最后一辆“最终版”甲壳虫在墨西哥普埃布拉大众工厂下线。这只82岁的可爱虫子和世界挥手作别，却仍有人爱着它想念着它。那么它的存在，便仍闪光。
女生开公交，一点不稀奇
在C型驾考场地的正前方，是A型驾考场地。
A3所对应的准驾车型是公交车，这在公共交通领域目前仍是一枝独秀。和地铁、出租车等相比，公交车造价成本低、价格低廉的优势尽显，是日常生活中百姓出行的优先选项。“女司机”驾驶公交车也早已不是新闻，但当几乎清一色男士的A型驾考场地上出现一位年轻女士时，总会引起注意。
在编号21的A3教练车上，徐女士正打着方向盘过模拟路障。在窄路掉头环节，徐女士和公交车这个大家伙杠了起来。
“停！快踩线了！”坐在车后座的另一位学员帮徐女士看着倒车行驶范围。在这一环节，公交车要驶出一个方形区域，在方形区域的前、后、右方都画有白色实线，车轮触碰白线则不通过。徐女士注意力在方向盘、油门、刹车、后视镜反复切换前后缓慢挪移，将车尾一点一点甩到右后方，车头缓慢朝向左前方，在这一环节来回磨合几次，偌大的公交车终于安全从左边出口驶出。
回到乘客座位上，吹着上方的空调冷气。徐女士笑称，自己费劲来这儿不像是学车，倒像是坐公交车的。
说起“来这儿”，家不在本地的徐女士称，自己每天早晨6点半就要出门，开1个小时的小汽车来到驾校，中午就在驾校解决午饭，下午5点半左右再开1小时车回家。而这样的来回奔波并不鲜见，在这辆A3教练车上，若说起回家，徐女士反倒是最幸福的。“这个97年的小伙子是宜春的，那个是福建来的，他是鄱阳来的。我还每天都能回家，他们几个更辛苦，都是在驾校附近找的宾馆住，什么时候考完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问及为何不在当地学车，反而舍近求远，徐女士表示自己是因为当地的驾校没有A级驾考资格，其他外地学员有些是经朋友介绍，认为这所驾校的教学质量高，通过率高。“在这儿待两个星期左右集中训练，挺好的。如果是在家附近学，可能总想着吃喝玩乐，而在这边除了学车也没别的事可做。”
徐女士话音未落，一阵电话声响起，“不去啦，我在驾校。”是麻将邀约，如果在家接到这样的电话，她一定是立马起身去赴约。
“我2014年就拿到了C1驾照，现在来考A3，也是想以后多条就业路子。实在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工作的时候，还可以考虑考虑做公交车司机，而且现在公交公司工资待遇不错，五险一金也都有，在我们那儿还没有夜班车，不用上夜班，各方面都挺好的。”徐女士介绍，她自己的父亲就是一名从业10年的公交车司机，日常作息、福利待遇各方面都不错，家人也极力推荐她来考A3驾照。而原本，此时她应当正在江苏一家服装厂上班。
疫情缘故，徐女士出门务工的时间从年后便一拖再拖。复工复产呼声高涨时，她外出的想法已经磨淡了，她计划这一年就在家找份工作，明年再做打算。但目前她在当地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学车成了她充实时间的途径。“如果不学车，我就是在家打麻将了。睡到中午吃午饭，一下午的麻将中场休息回家吃晚饭，晚饭后又回麻将桌，困得不行了再回家睡觉。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快俩月了，突然觉得还是要找点正事做。”
下午5点，徐女士接到了家里电话，自己的儿子在家和小伙伴玩耍时磕破了头。不到下课时间，徐女士匆匆早退，驾驶着她的灰色东风风神离开了驾校。当时，夕阳正打在脸上。第二天，她再将迎着朝阳而来。
说声“教练您好！”
在网上不时掀起的“驾校趣事”话题热潮，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教练让我把座椅调到感觉最舒适的位置，我就直接调好躺下了。”
“教练让我踩刹车，我赶紧低下头去找刹车。”
“在驾校起早贪黑学习三个月，我终于熟练掌握了所有的骂人技巧！”
“我说的是英语吗？你听不懂吗？”
期待中夹杂着无奈。每一天，那“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都会在教练完全没有防备的下一秒涌出。
王安平在驾校任教练近8年，从科目二到科目三来回转，A照到C照教了个遍，每年接手的学员近300人。脸、脖子、手臂，身上裸露在外的部分没有一处不是黝黑。
暑假是驾校最忙碌的时段之一，大批放假返家的学生群体涌入驾校。在这2个月的时间里，王安平暂停午休习惯，从早上8点到下午六点甚至7点，王安平的身影一直在训练场转悠。
王安平的车是一辆老式桑塔纳，车上空调时好时坏，修了几次也不管用。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王安平抄起一张不知哪儿来的广告单页扇着风，那风来的速度实在赶不上汗冒出的速度。开车的学员递给他一个便携手持小风扇，他左手拿着风扇对着驾驶座上的学员吹，右手不停地挥着那张广告单页，嘴也不停：“往左，再往左，车要开到泥地里去了看不到？”
4月，是宜人的初夏。
王安平年复一年晒黑的皮肤在这时节也仍是黑的。“还想变白啊，那就只能不干这行了。你往四处看看，不黑的都是刚来的，我本来也是很白很帅的。”
疫情之下，王安平今年的业绩受到影响。
王安平所在的驾校3月22日开始试营业，在往年，正月初七就已经正式上班。“今年驾校开门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出门工作了。按往年来看，这时候也的确是淡季，又加上今年疫情，愿意出来学车的人一下子又减少了。报名人数减少，通过考试人数减少，奖金收入直接受到影响。”
王安平一家四口，一个孩子在上高中，一个孩子在上大学，而他的妻子工作的饭馆如今也正处于恢复元气的阶段。王安平只能更加认真严谨教学，尽力保证考试通过率不往下掉。他手上如今接着5位学员，只在暑假期间不午休的王安平，在正适合小憩的宜人初夏中午，给其中两位技术较差的学员加点补课。
王安平坐在副驾驶座上时，每句话十个感叹号都不够用，他的水杯里长泡着胖大海。他说，平时被他吓惯了，正式考试那天，遇到临时意外也不容易慌张。听着这话，正坐在驾驶座上的学员苦苦一笑。
王安平教别人开车，但平时自己鲜少开车。驾校在郊区，他要返回市区的家里通常会选择乘坐驾校的公共班车。“我有一辆别克，但都是我的爱人开，她嫌公交走走停停。如果再买一辆，养车压力还是挺大的。家里只有那一辆车，就只好给她开。”
驾校的人来来往往，王安平和他的所有同事一样，在这里迎来送走一批又一批学员。而在以后，当学员们开上车，也许会在某一刹那想起曾经和一个黑黑的教练经历的好笑二三事。5月将来，会有更多人遇见“王安平”，“王安平”也会和更多人短暂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