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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青年节前夕

来自湖北省武汉市

江岸区邮政分公司的

邮政小哥徐龙

登上了《中国青年》杂志

让我们再次走近徐龙

听听他自己的讲述

徐龙从来没想过自己35岁时还会收到录取通知书。这封通知书来自中国劳动关系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劳模本科班,招收的学生均为全国省部级以上的劳模——这个群体平均年龄近50岁,而徐龙获奖时只有33岁。

那是2021年,新冠肺炎疫情辐射全国的第二年。因为在上一年抗击疫情中作出的突出贡献,这名在湖北省武汉市江岸区邮政分公司上海路揽投站默默做了13年投递工作的普通快递小哥,成为全国邮政系统中备受瞩目的青年榜样。

仅仅一次挺身而出并不是徐龙的全部故事。他之所以会成为他,可循背后一路轨迹。

2021年,徐龙被中华全国总工会授予2021年“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同年5月,被共青团中央、全国青联授予第25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2023年2月16日,共青团湖北省第十五届委员会举行第一次全体会议,选举徐龙为共青团湖北省第十五届委员会兼职副书记。

以下为徐龙口述——

从军旅绿,到邮政绿

我母亲就是一名邮递员,从事投递工作三十几年了。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就问过妈妈,咱家里东西怎么都是绿色的?家里一眼望去都是我妈妈参加技能比赛得的奖品,比如洗脸盆、开水壶、杯子……她当年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家里现在还有,比我年纪都大。

那个年代做投递工作,送的几乎都是家信和报纸,前挂笼、后架包装满,起码有100来斤,我都抱不动。但妈妈一直在给我灌输一个思想,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值得坚持。

后来我去河南当兵,我现在的妻子那时还是我女朋友,每月我们互相写信,我常常等她的信连觉都睡不着。知道信到了,我去找班长拿,班长提什么条件我照单全收,跑个5公里,做100个俯卧撑什么的,啪啪就上。那时候才明白当初妈妈说的:“送一封家信给别人,送的不仅仅是一个消息,更是一种寄望。”

2007年我退伍之后,加入邮政,第一件事也是领到了“四件套”——邮包、挂笼、架包,还有一台“二八大杠”。

工作中的徐龙

我不会骑这种老式自行车,骑上去脚都挨不着地。好不容易练会了,装上报纸又不会了。装满后整台车非常重,让车头很不好掌握。

现在我们的代步工具都在变化,信件也少了。但我负责投递的上海路有一些单位比如养老院、学校,每月还是会有几百封手写信。包括我自己,获得荣誉之后,竟然也会收到很多陌生人的来信。

这些信大概有二十几封,我一一看过,也一一回复了。写信人里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偏远地区的中学教师,他在信中表达了对我在武汉疫情期间表现的赞许,也希望我可以亲笔写写自己的经历和想法,让他可以用来鼓励全校师生。

我记得当时自己握着笔,想了很多,回信写了将近四页纸。说实话,经历这次疫情,我确实收获了荣誉,但它带给我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改变,让我这一生都从中受益——那就是责任和担当。

第一,我是青年;第二,我是武汉人,陷入绝境的是我的家乡;第三,我是一名退伍军人;第四,我是一名邮政人,拥有职务上的便利。这四个身份,任何一个都不允许我袖手旁观。获得了社会这样多的认可,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份精神传递下去。

疫情期间,徐龙在送件

这位老师在信中也问我,作为一名投递员什么品质最重要?坚持。这是我的回答。

我记得很清楚,在部队的时候,班长让我做俯卧撑,我做不动了,就趴着哭,说我想家。你知道我们怎样才被允许起来吗?就是继续趴在那里,直到汗滴下来,把地面打湿出一个人形。

跑步也一样,我跑不动,班长就拿柳条在背后抽。当兵第一年,我没少挨打。第二年,班长鼓励我加练,早上五点起床,先跑五公里,别人起床时我做俯卧撑,别人做俯卧撑时我拉单杠。坚持了三个月,我的体能反超大多战友,被选入武警特勤。

班长改变了我的军旅生涯,而当兵的经历影响了我的人生。

后来我进入邮政,在外面投递的时候,遇到下雨天我会把报纸信件保护好,但自己从不穿雨衣。

我对自己比较“揣皮”,就是不太在乎,怎样都行。夏天暴晒,冬天手脚开裂,我们老一辈的投递员们都扛得下来,我更得坚持。

天气只是一个很小的因素,还有很多人为困扰,仅仅是一些社区、商场的严格管理,就会让快递员陷入被动。把投递工作坚持下去真的不容易。所以我觉得不管是在任何行业做任何事,坚持都是最重要的。

回首战“疫”


我收到的信,大部分都想听我讲讲亲身经历。回忆起武汉疫情期间,有些场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真的非常巧,那天是我妻子的生日,早上十点我俩就都出门了。她是护士,我送她去发热门诊上班。

我看过灾难片,但我没想过电影里的场景就会这样发生在我眼前。路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台车,所有店面都关着。平时繁华的街道,这时候树叶慢慢飘下来的动作都那么刺眼。

临近医院,救护车、警车、转运病人被征用的出租车开始多起来,然后就只有咱们邮车。我工作的街道离李文亮医生所在的武汉市中心医院非常近,临近医院,才发现人都在这里。看到的时候我的心真的抽了一下,发热门诊前面排的队看不到头尾,所有人都戴着口罩,病恹恹地站在那里。

疫情期间,徐龙在搬运物资

那时我更加确定我要站出来,我要利用自己工作上的便利跟医护人员一起做些事情。我申请进入医院红区(隔离区),帮护士们抬呼吸机。在里面看到有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是坐在地上就睡着了,几乎所有人从我身边经过都是跑着,很瘦弱的女护士,推着病床也在飞奔。

我记得自己看灾难片时从没怕过,因为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当我亲眼看到武汉这个样子,我不敢相信,这是我从来没想到会真实发生的场景。

我的邮车就停在急诊室门口,能看到救护车一辆辆开进去,人们不断地被从上面推下来,推进医院。我想任何一个人,在那个时候都会站出来。

武汉“封城”76天,我每天24小时待命,出班160趟,执行过5次紧急防疫物资投递任务,行车距离有3000多公里,投递物资7000多件。

很多人问我怕不怕,说实话,我当时不怕,但我现在怕。因为在那时候,你没有精力去考虑任何问题,我觉得自己能扛下来,我就第一个报名去了。你要对得起你曾经的军装和头顶的国徽,更要对得起现在这身制服。

亲切的“小胖子”

早在2016年,我就组织我们上海路揽投站成立了“徐龙爱心邮路志愿团队”。因为当时我觉得凭我一个人做很多事情都非常困难。比如我们会一起创新工作流程,做社区志愿服务等等,以提高用户体验。

对于地址不详细、没有收件人,或者收件地点拆迁的“死信”,我们会一起尝试“复活”它们。按照邮政的正常投递规则,信件投递三次失败,可以原路退回,但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不会轻易退回一封信,我会尽可能利用我的一切关系,通过包括社区、派出所、民政局等各个单位,去查收件人。这件事一开始我一个人做,到后来发展成整个团队都在做。

工作中的徐龙

‍‍‍‍  这的确会耽误时间,但大家已经和我一样坚定。因为每个人都曾经感受到,当你把一封对方以为一辈子也不可能再收到的信送到他手上时,对方抓住你的手,表达的真诚感激。

除此之外,我们也会一起想办法提高工作效率。以前从卸车、装车到出发,整个过程需要花费一个半小时,后来我考虑重新做人员分工,不是全部人参与卸车,而是只有主力负责放置货物到皮带机上,其他人只需要在皮带机上做分拣。如今新的工作模式把整个流程时长缩短在了45分钟之内,省下来的时间大家还可以多休息。

我希望大家能理解我们,体谅我们工作中有些不到位的地方也是我们不得已造成的。比如我们可能无法将每个包裹都送到你手上,那可能是环境问题、管理问题,但并非我们所愿。

说实话,我和附近的商场工作人员都混得很熟,每次送件,点个头我就背着包上去了。每个人看见我,都会叫我“小胖子”。

有人叫我“小哥”“小徐”“徐师傅”,但我更喜欢被叫“小胖子”。大家这么叫我,也是因为我总会去跟人家拉家长。

我希望快递员就是这个样子。不是单单我把东西给你了,你说一声谢谢,我转头就走,这样工作没意思。我更多时候是希望自己把邮件交给你后,我们的互动才真正开始。有需要时,你可以第一时间想到我;没需要时,你也愿意花时间和我聊上几句。我觉得这是对我最大的认可。

疫情期间,徐龙在搬运物资

我觉得自己是比较开朗的。说实在的,咱们投递员在外面投递时只要保持一个状态,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保持微笑。有句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跟自己团队的同事们也这样说,大家只要保持微笑,你的投诉或者差评一定会少很多。

所以,我只要出去就会保持笑脸,别人看到我就是一声“小胖子”,我一般就回“刘哥”“周姐”,互相都觉得亲切。

这就涉及第二点,投递员的“话术”也很重要——怎样说能让用户听起来更舒服?我常和大家说,如果你经常跑同一个地方的业务,那你一定要拿小本子记下来你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叫什么。“‘哥’‘姐’不离身”,“嘴甜”没有坏处。

我在单位也给大家写了一本“话术练习册”,里面有不少武汉方言,比如“拐子”,就是“哥”的意思;“搭个来”,就是“帮个忙”。咱们在武汉,对自己人说武汉话更亲近。

类似的细节还有手势,用一个指头去指别人会显得不尊重,要用四个手指一起去指。这些细节都不能忽视。

我自己嘛,除了对自己的身材还不太满意,其他都还是挺满意的。每天早上起来,不论多早,我必须洗头、洗脸、刮胡子;我的工服每天都会换洗,因为你出去给别人的第一印象,一定就是这套行头。

很简单,我们日常有很多搬运工作要做,小哥身上脏一点很正常。但每次搬完之后,我必须要洗手,顺便把衣服清理一下。这个习惯让我身上看起来总是干干净净。

干净整洁,有礼貌,没有用户会反感这样的快递员。有时咱们去商场,看见柜台后面的小姐姐,咱都认识,打个招呼站到旁边去,闻着空气中香水味很好,也会让对方“给我喷一点点”。

毕竟我的“初心”是为用户“服务”,这不是单纯寄送东西这么简单。我们要让用户首先不会反感我们,然后能有更多的接触,用心了解他的需求,才知道哪些方面可以提供帮助。

“把我当你的儿子看待就行了”

说起印象深刻的投递经历,还是我刚做投递员的时候。有天晚上已经下班了,一个用户打电话过来说:“小徐,咱有一个治疗冠心病的药,不知道到你那里了没有?”

我说没看见。当时我对冠心病并不了解,他说家里老人开始有反应了,需要这个进口药物救急。他说可不可以想想办法?我回家就咨询我妈这件事,她开始帮我联系揽投站的上一环节——处理中心,我骑着电动车回单位,再去核实到底有没有收到这个件。

每天我们处理的,包括退转的邮件,我都有印象,再把工位全部扫过一遍,确定没有。回家就接到妈妈的消息,说邮件已经装车,明早发车,上午送到。用户说不行,他已经准备把家里老人送医了,必须要尽快拿到药。

徐龙和母亲

我和我妈两个人立马开车往处理中心赶。上级领导帮我们卸空了整台已经装好的邮车,4000多件邮件,我们三个人在那里找了两个多小时,一件一件看,当晚找到就立马往咱们省人民医院送。

用户当时并没说什么。两天之后我在路上投递偶然遇见他,他把我拉过去,拿出1000块钱就往我兜里塞。我说钱拿回去,以后你是我哥,我是你弟;不拿回去,那我就收下交给派出所,咱们以后就当没有认识过。

后来,他作罢。几天后我们一起吃饭喝酒,说了很多真心话。

这件事给我最深的感受是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付出都是相互的。这种感情都是一线投递员这份职业的特殊性带给我的。能不能和用户成为朋友,甚至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是我们每个选择、每次行动决定的。而很多职业,做不到这点。

快递员这个职位,接触的用户之多、频率之高,决定了他的赋能范围之大。把咱们的工作形象和工作态度,根深蒂固地种在每位用户心上,让他一有困难就想到可以找快递员,这是我们的成功。

“徐龙爱心邮路志愿团队”长期帮扶的对象,都知道我的电话是保持24小时开机的。有任何事情,包括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突发疾病送医,都知道我的电话可以第一时间打通。我和他们都说过,第一,车我有,武汉全城24小时免费接送我可以做到;第二,医院我熟,挂号、缴费、跑门诊我都比你们在行,只管给我打电话,把我当你的儿子看待就行了。

我帮扶的社区中有七八户都是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其中我最常去的一户,婆婆已经94岁了,有心脏病,常常做饭给我吃;我会陪爹爹讨论国家大事,跟他一块练练毛笔字。爹爹还送过一幅书法给我,写的毛主席的《七律·长征》,现在就挂在我的劳模工作室里。爹爹已经98岁了,是一位有60年党龄的老党员,但精神状态很好。我也陪他们去过医院好多次,持续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

所以,如果把形象问题排在第一位,社交能力就该位列第二了。这一点其实我最佩服我妈。她上班时几乎每天都有用户留她在家吃饭。

比如天气很冷的时候,你骑“二八大杠”到人家门口送信,人家看得出你的手在发抖、脸冻得通红,都会很热心地说“快进来暖和暖和”。小时候,我记得爸爸只要一出差,我就要陪我妈去送信。当时只有七八岁,我妈怕我从车后座掉下来,就拿个绳子交叉式把我捆在后面。我很喜欢陪她,因为总会莫名其妙收到一些好吃的。我记得大家都喊她“老李”,说“老李过来喝口水!”“老李你儿子爱吃啥?”

我妈雷厉风行,她从不会主动讲什么道理,只是用行动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佩服他们这一代老邮政人的业务能力和敬业精神,我想我也许可以做得更好。

2020年9月29日,徐龙获得第四届“中国梦 邮政情 寻找最美快递员”特别奖

进阶的“小哥”

今年,我被湖北团省委选为兼职副书记,这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我希望自己可以以主业为支点,以社区为中心,通过组织定向培训,弘扬志愿服务精神,提升志愿者各项技能,把“徐龙爱心邮路志愿团队”目前在武汉市江岸区的11个团队,向更大的范围扩散。

投递员这个行业的特点,使我们有机会辐射到社会各个阶层的群体,感受到最朴实的人间冷暖。这是一种先天优势。

单纯送件,这样很累,也会无趣,我希望团队的快递员们都能慢慢成长为“全能型选手”,不单单只会送件。还可以多学一些技能,比如电工、水工、游泳、心肺复苏等等,这样在外面遇到群众有什么事,都可以帮衬一把。让整个快递员群体在获得越来越高社会认可度的同时,每个人也收获更广阔的升职空间。

所以,我也会借助如今这个岗位的机会,寻找更多的技术能手,去对接政府和社区,争取创造一个平台,帮助快递员、外卖员培养服务群众的意识、学习相关的技能。

如今,快递行业发展迅猛,“快递小哥”被列为“新兴青年”群体,正获得社会越来越多的关注。对于刚入行的弟弟妹妹,我想说,职业的认同感首先应该是我们给予自己的,先给自己这份认可,再去坚持,去吃苦。没错,我们会面临很多困难,那就去努力学习,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解决困难,这是我们工作的内容,也是每个人生活的常态。

投递工作是一件非常平凡、简单的工作,但想把一件简单的工作做好,其实也并不容易。我才做了短短15年,我也想像我妈妈那样,做30年、40年,那时我的感受一定更深。今后我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岗位,但我最后的归宿一定还是咱们一线投递工作。

从脱贫攻坚,到抗震救灾,再到疫情防控,绿色的邮车开到哪里,都能让人感到安心,我觉得这是对我们中国邮政最大的认可和肯定。如今兄弟公司都在崛起,也涌现出越来越多优秀的快递员。从业队伍的口碑需要我们每个人为之努力——先努力干事,然后遇事不怕事,保持初心,保持微笑,保持学习的姿态,坚持下去。

2023-12-05

2023-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