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买彩票，是一门玄学
2012年，我搬离西安东郊前最后一件事，是顺手买了一张6元的福彩双色球，希望接下来的人生一路666。结果那期啥都没中，可令我自己都没想到的是，那组号码我期期不落地买了8年，一直到今天。
同时我也守了8年的体彩大乐透，三注号码带追加，每期9元，一年154期，8年就是1232期。
算一算，8年守这两组彩票号码，我总共花了近两万元，中了多少呢？除过偶尔的5元和极少的10元，最高一次奖额，是双色球中了200元，满打满算，总共中奖金额绝对不超过2000元。
这么赔本的买卖，我常想，要是不买彩票，两万元省下来多好呀。但我知道自己还会买下去，因为一张彩票就是一份幻想，不管几率多低，只要这份念想悬在眼前，生活就不至于太颓丧，这也是我最初坚持买下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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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住市南郊，家楼下福彩店的老板跟我早成了熟人，每次进店，我只肖说声“照打”，她就“噼噼啪啪”五秒内出票，多一字都不言语。
上周我照例去打彩票，看到店里生意红火，机器不停地“吱吱吱”出票，微信支付宝到账的提示不断响起，我跟老板打趣：你这生意是今年少数逆袭的行业啊。
老板一边飞速打号，一边笑：上这碰运气的越来越多了么。末了又想起一件事似的，停下手提高声音说，今早有个来西安办事的陕北生意人，顺路在咱这打了三千块双色球，揣回陕北去了。
为啥在西安来买彩票？正在研究各种图表的顾客好奇地问。
为啥？人家讲究发财方位么，西安是十三朝的皇城根儿，风水宝地，那陕北人说，彩票的中奖率也肯定比他们老家高。
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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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民大都有自己的讲究，在某些细节上偏执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有人进店打票，选定号码前绝不张口说话，因为运气会从口里溜掉；有人会随便找旁边一个人，看对方买什么数字，自己绕过这些数字投注；而有人厌恶别人打听自己的选号，说会把好运沾跑；最煞有介事的，有人专门跑到西北政法大学附近去下注，说“政法大”谐音“真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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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这些“信邪”的彩民，北郊光明路附近一家体彩店的常客大卫，则是一位“技术型”的职业彩民，他每天至少花三个小时守在店里选号。
大卫是我前单位的同事，曾做研发工作，数学特别好，是众人眼中的有为青年。却在五年前跳槽转行失败，自此意志消沉，处境也每况愈下。一次在街上溜达，看到彩票店围着人群在热闹地选号，他鬼使神差凑过去，也照着历史号码分布，算了算下期开奖数字，投了几注“十一选五”，居然中了五百多块，此后生命之火仿佛被重新点燃，一头沉溺在算计猜码的乐趣之中。
大卫的中奖几率比我这种三不管的“守号型”高多了，隔三差五会中个千儿八百，他有自己的“数位分布图”，从不外泄。据他说，这是他研究了近五年的中奖号码分布推算出来的公式。
尽管他总教育我，买彩票不应盯着某一期的成败，而要看一个时期内的收益，可问他这些年从中赚了多少时，大卫不得不承认：技术不到家，本钱还没捞回来。
但彩票的乐趣，就是给人巨大的希望，大卫坚信，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把所有失去的一把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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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被称为“娱乐经济”的学说认为，个人在经济不佳的环境中，更容易沉沦于带有幻想意味的娱乐中，比如网络游戏、网络小说、肥皂剧、传销，以及博彩。因为这些能让人暂时忘掉现实的焦虑，享受另一个虚幻世界的引诱刺激。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目前大行其道的抖音快手，也和彩票属于同一性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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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福彩店一位资深彩民告诉我，买彩票最令人欲罢不能的，不是中奖，而是开奖前的惊心动魄。
他是附近城中村的老炮儿，靠收房租过得很好，业余就爱玩彩票。他只玩简单的“快乐十分选三”，就是从1到20中任选三位数字，如果这三位数字都在开奖号码中，则中奖。
每十分钟开一次奖，老炮儿开奖前一分钟，就如临大敌紧盯开奖屏幕，每出来一个奖号，他的表情就仿佛经历了一场战役，号码对上了，就大获全胜，号码没中，就捶胸顿足。
旁边的彩民劝他，这血压大起大落，身体背不住啊，老炮儿理直气壮地说，总比去广场舞跟老婆子跳舞好。
体彩的“排三”玩法更简单，随便选三个数字，开奖也是三个数，对上了就中奖。大卫见过一个输红了眼的“排三”赌徒。
这个彩民相信9是自己的幸运数字，有一期他预感奖号肯定会出9，因为已经连续多期都没有出现过了，而且当天他出门左眼皮子老跳，就选了一组带9的号，一次性下了100元的注。
结果当期没中，他相信第二期肯定会中，于是又花了200元，准备连本带利赢回来。
运气似乎故意躲着他，这位老哥连着翻倍买了7期，总共花了近万元，那组号码始终不出，最后老婆追到彩票店砸场子他才收手。
过后很久，他再次来买彩票，说幸亏老婆阻拦，看后面几期的出奖，都没出那组号，当时不知为啥，着了那么大的魔，非要追到中奖为止。
我觉得对待彩票，还是我这种“守号型”看得开，既然要玩，就抱着捐助体育和福利事业的念头，顺便带着人生逆袭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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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热衷玩彩票的人，对彩民简直抱着非黑即白的嘲讽，认为买彩票等同于被收割“智商税”。尤其2004年在西安发生的轰动全国的体彩造假案，各种真假内幕在网上飞传，但依然挡不住彩民对暴富梦的追求。
根据公开数据，2019年，仅福彩双色球一等奖一项，陕西省彩民就揽获了53注，奖金总额3.86亿元。这是一个令人眼热，忍不住试试手气的数字，正如我家楼下福彩店门口招牌的煽惑：中1000万可比你挣1000万容易多了。
福彩和体彩两大运营商也为市民的暴富梦提供了花样繁多的玩法，如果你觉得选号玩法太复杂，没关系，还有“刮刮乐”等傻瓜式抽奖，2元钱一张，拿个硬币把涂层刮掉就能看见中了多钱，最高能中50万。我经常看到小区的老太太一手含饴弄孙，一手在柜台上刮奖，经常有十块二十的奖跳出来，硬生生把老太太们从广场的舞蹈队拽到这里安静下来。
而散布在大街小巷的无数彩票店，更是无处不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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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常去的那家体彩店，开在一个比较偏的巷子里，原先生意惨淡濒临倒闭。2018年的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做生意的老板，买了两千多元的彩票，店老板就把这个客户加了微信。后来此人经常通过微信下注，中奖后就发在朋友圈展示，朋友们也都是有钱人，也要跟着试两把运气，他就把他们介绍给彩票店老板，这样加老板买彩票的越来越多，老板干脆建了个微信群，每天在群里招徕下注，这批人竞相阔绰出手，居然挽救了亏损的体彩店。
而我家楼下的福彩店老板，则常在朋友圈发信息：有错票，谁要？
意思是给客户打彩票，由于手误打错数字了，原客户不要，就转卖。彩民们大都信邪，无端认为别人不要的东西，往往是捡漏的好机会，就像村里给小孩取名一样，叫“狗剩”什么的，往往命硬。
因此错票几乎每次都有一大批人在抢，老板趁机又销售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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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毕竟还年轻，又念过大学，知道每天靠买彩票度日终究不是个办法，于是渐渐生出了自己也开个彩票店的念头。
“福彩店生意相对好一点，但是没人脉关系开不起来，就像卖茅台酒一样，指标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他说，于是打算找店面开体彩店。
以前只知道买彩票，对开店并不怎么关注，有了这想法后，大卫整天围着店老板请教经验，问开店要注意什么。
店老板劝他放弃这个念头：“还是专心买彩票吧，好歹能中奖，开店太操心，上面搞活动时给你分配任务，现在玩法又被限制得紧，你一个月干不到十万元的销量根本赚不了钱，还累得不行，全年就放个春节7天假。”
“那怎样才能保证营业额呢？”大卫问。
“看你开店的地段了，好的地段流水高，你考虑考虑附近的市图书馆，那里人流量大。”
“技术型”彩民大卫浸淫彩票世界已经多年，这时也不自觉地迷信上头，立马跳起来反对：不行！图书馆，图输，这生意能好起来么？
作者 | 七焱 | 陕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