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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我的壮年与还乡·第一编连载1997-2022

【传媒故事类话题】

我之所以负责编辑报纸文艺副刊长篇连载绝非偶然,是因为1993年至1994年期间,我没有安分守己在副刊部做好本职工作,零打碎敲且又朝三暮四不算,竟以大段工夫跑去中央电视台工作半年有余,这样,副刊部照顾我,安排我编连载。于是,我在《兰颂手记——中国报纸文艺副刊简明论稿》书中,写下如此心得体会——

连载急缓论(附:《三极上苍鹰》:楔子:雄鹰与英雄/第三章:林芝写真/第四章:山南纪实)

所谓“连载〞,总不至于是一两篇文字,通常少则十几篇多至近百篇长卷,或急或缓,接续发表,才叫“连载”。所以,一般是叫“长篇连载”,“连载”一些“长篇”的——纪实文学、报告文学、传记文学、通俗小说、系列小说、传奇小说。这就与对于新闻作品和文艺作品的诸多技术性要求都有明显的区别了,其最大的区别在于:作者是最少的,读者是最多的。当前对于知识产权的保护和著作权法的贯彻,“连载”再不好也不该轻易地等同于“转载”了,这不仅因为“连载”属于新闻作品和文艺作品最难以“创作”的那一种,还由于“连载”已明显地构成在报业竞争中拓展读者面和扩大发行量的重要手段之一。于是目前国内多数由每日4版增至8版以至于更多版的报纸,在各自发行份额相对下滑的同时,都扩充了“广告”和“连载”量,“连载”由每日一期增加为每日两篇不同题材的,字数也由 2000字左右增加为4000字左右,翻了一番不说,题材开拓上也有重大飞跃,结果 表明:每月至少出版2部各为5万字左右的书,受众总在10 万人以上,是全国任何一家社版社难以包销的大多书目的印数和订数。像电视台播电视剧提供黄金时段一祥,日报也给予了“连载”以最大的“地盘”。“连载”一旦选定,推上版面则每日必发,并固定版式和字数,如是“抢手货”还可能被出版单行本或者改编成电视剧。

将“最惠”待遇给予“连载”,“连载”如何不负众望?我以为地域观和高品位的默契,当是地方报(包括城市报、农村报、日报、晚报)所重点研究的;因为这之中存在吻合点,可以找到一条切入雅俗共赏的绝妙半径。当然这种界定绝对属于报章文学的一种,毫无必要费心研究那些经典或者纯粹的宏篇巨著。以《哈尔滨日报 •长篇连载》1994 年编辑出版情况为例,找准了地域观和高品位的默契,理顺“作者是最少的,读者是最多的”反比,既保证了选题和主题的无误,也协调了首发和转发的正比,从而使传播的目的和结果,使组稿、编稿和发搞的流程,更加符合改革开放的需要,符合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进程。于是读者所陆续看到的《哈尔滨日报•长篇连载》,在1994 年改版(本报由6版增至8版)开始,便发出启事公开了选题范围、主题涵盖、首发原则、转发条件,即为地域观和高品位提法,得到确认施行。依照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看待过去、现在和将来,黑龙江大流域和松花江大流域实在值得大书特书。从黑龙江省行政区划和地表构造看,是“里山(大、小兴安岭、张广才岭、完达山)外水(黑龙江、乌苏里江、兴凯湖、绥芬河)中平原(松嫩平原)”,如此说来“黑土文化”不外乎是“山野文化”“平原文化”“都市文化”三大板块。作为省会市的哈尔滨城乡,自然属于“都市文化”这一范畴。追溯其历史,松花江大流域血泪以及汗水的写真,又主要以五次被迫或者主动地开放为特征,即,1898 年中东铁路的铺设,1931 年日寇侵华,1945年苏联红军援华解放东北,20 世纪50 年代中苏友好,1978年以后的改革开放,正好表明“黑士文化”中“都市文化”内涵与外延的脉络及主线。这恰为所谓地城观产生的根基。然而,只有地城观,没有高品位,既不能把准正确的舆论导向,也不会满足广泛的受众需求。我理解的地域观和高品位的吻合点,需要从地城观入手,来寻求高品位升华,不是由作者找作品,就是顺作品访作者,要选题扣主题,要首发兼转发,才能取得收益,受到读者好评,为地方历史和地理等诸生人文与自然的考证、塑造,做出切实贡献,充当独特媒体。

1994年以来,《哈尔滨日报·长篇连载》探索地域观和高品位路数,从以下四点着手的:

一是大流域题材的开拓。先后发表了《嘎仙洞探幽》《老金沟寻梦》《入海口泣血》等几部力作,从古代到近代黑龙江大流域端头至端尾重大事件的追记,揭开历史雾团,给当代人以鲜明启示。《嘎仙洞探幽》既属于纪实文学、报告文学的一种,又带有浓重的考古雕痕,颇具有超然的学术风范。文中叙写拓跋鲜卑早在 1500年前,统一了整个的北部中国,又在一个半世纪的时间里,印下了自己的辉煌足迹,而其源于何处?当人们在云岗石窟、龙门石窟、敦煌石窟那举世无双的艺术杰作之前屏息凝神流连忘返的时候,是否听到了来自冻土带的铺天盖地的马蹄声,想到了一个使用驯鹿为运输工具的原始民族?1980年7月30日16时,在大兴安岭腹地,一抹夕阳向今人揭示了这一千古民族文化之谜⋯⋯嘎仙洞的故事随之被写出来,并传开去!《老金沟寻梦》写到“黄金之路”,从1883 年漠河发现黄金到如今,将近120年间的采金历史及其采金人众多哀伤又欢腾的往昔。《入海口泣血》一补史料空白,讲述了20世纪20 年代在中俄和中日间发生的一起规模大又时间长的外交争端——庙街炮舰交涉,得出了“落后就要挨打”的结论,警醒着当代人。何止这三篇“连载”所能囊括呢,黑龙江大流域永远也写不完,可见这一题材的开拓大有价值大有潜质以及素材积蓄。

二是名作家题材的发掘。陆续刊载了《往事与人——李又然文学回忆录节选》《生离死别——记丁玲和陈明》《风雨同舟——记罗烽和白朗》《游寿传略稿》等数篇大作,近乎传记文学一类,均与哈尔滨乃至黑龙江抗战以及解放前后的历史紧紧相关,大多是出自第一手材料,感染力很强,发表后产生反响。《往事与人——李又然文学回忆录节选》的剪报,由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文汇报·笔会》等报刊还发表了长篇评介文章,向读者推荐了这部高品位的长篇连载作品,也有读者为此打电话或写信给编辑部谈读后感。在整个20世纪的各个年代里,黑龙江地区暨哈尔滨城乡,都曾出现过自己的代表性著作家,他们之中,有的是从外地来到本地,有的是从本地走向外地,各自多有不朽华章叙写春秋,更有自述或者传记作为佐证,绝不乏高品位大手笔,也正所谓长篇连载资源雄厚底蕴坚实。

三是经贸城题材的集纳。《大亨武百祥》是纪实小说,又带有传记性质的传奇色彩,虽然只发表了第 1 部和第2部,读者就已急于看到第3部和第 4部,纷纷询问有无成书了,这明显属于市民文学,迎合了市民心态的现实现象,值得编者和作者重视。《“京”“海”两派的文化冲撞》是一篇理性思维较强的报告文学,恰逢上海商品哈尔滨博览会期间见诸报端,编者又写了较长的序言,提出介乎于“京”“海”两派的文化冲撞之间还有“哈”派存在的设想,调动读者的沸腾思绪,使文中的例证读起来更饶有兴致,面对信息、商品、金融、科技、工贸流通,确可启迪心智功能。类似的题材,对于哈尔滨市而言,不仅揭示了东北亚经济圈的腹地位置,也将亚欧大陆桥枢纽人文与自然特征作一分析比较,表达了迎接新世纪挑战的信念。

四是艺术界题材的重塑。《歌唱家张权》《何大桥学画》两篇佳作,前者是写老一辈外来的艺术家,后者是写新一代本土的艺术家,都在国际间发生大影响,都有着天才与环境以及条件与奋争的辩证内涵。大凡艺术家产生,当然包括长篇连载作者在内,既可以远在天边,又能够近在眼前,在被外部世界首肯的同时,更需要一个个杰出代表的一次次代表创作来标识。 非如此不能称为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也是地域观和高品位特殊性——本质的所在与证明。因此我们很有理由重申:作为坚持地域观和高品位默契,无论针对哪一个省区的哪一片热土,都一定有代表着本地区特点的文化积淀与文明创造的高品位文学力作可供长篇连载所用,它可能有较少的写作者,却更会有较多的阅读者,这恰为一个报纸长篇连载编辑的心迹苦索与虔诚企盼。

附:

《三极上苍鹰——雪域送光明》

目录

楔子:雄鹰与英雄

第一章:中南海一席话

第二章:太阳城拉萨

第三章:林芝写真

第四章:山南纪实

第五章:圣地日喀则

第六章:边疆支援边疆

尾声:朝拜者心语

楔子:雄鹰与英雄

​我们当然知道,在地球村,除了北极和南极以外,第三极地是青藏高原,三极上的制高点,总有苍鹰在盘旋。三极上的苍鹰啊,最睿智是眼睛,时刻传递着世界屋脊上天地人的信息以及神灵的旨意。


我们不难理解,当人们讲述地球第三极地上任何一个故事时,都联想到翱翔于天地间的苍鹰和崇尚天地人也崇尚鹰的雪域。鹰,绝非战争及其恐怖的阴影,却更属于一个最能接受慈悲与日光的民族。


​三极上苍鹰,是我们的叙述主体和表达方式的新闻眼,是一个经考验无私无畏有胆有识地去完成——光荣使命的光明使者——人道救助的临时群体。

雪域送光明,是我们的理念裂变和情感攀援的大视角,是一个未经意随时随地就哭就笑后才懂得——珍重生命的珍爱生活——终于打开的心灵窗扉。

​三极上苍鹰——雪域送光明,是我的报告文学应该报告给一向关注极地上发生新事件人们的——ˊ97复明行动·中国红十字基金会赴西藏志愿医疗队⋯⋯

第三章:林芝写真

我们前往工布江达,几乎没有路可以使汽车正常行走。路,并不险,只是难,汽车行驶极其艰难,难于上青天。我,头被颠簸得一下又一下地冲撞着越野吉普棚顶,而近视眼镜的鼻托儿几秒钟砸一下鼻梁骨,砸得眼冒金星,砸得心房颤抖,却不能摘去近视眼镜以及为阻挡日光又加在近视眼镜上的茶色虑光片;一阵一阵缺氧表现;日光灼烤,只好用棉衣遮掩一侧车窗,否则胳膊能被烧破了皮,还不时地担心司机哪一次因为排除险情判断失误使汽车抛锚,那将几天几夜也难脱逃。可是,由拉萨一路跑下来,到工布江达的时候,每个乘车的人,都伸出大拇指来夸耀各自所乘汽车的司机棒,潜台词是要说——300公里的路途,至少有150公里,每隔100米则出现一次绝对有惊无险的地段,这能叫做路吗?!

路,至少有150公里,每隔100米被挖掘了一道横沟。路在山坡上或是山沟里;横在路上的人工开掘的沟,修好以后就是桥梁或者涵洞,以便大水从山顶冲下来不至于冲毁路基,大水可以顺山坡自上往下、从桥梁下或者涵洞里倾泻。问题在于,三年工期的筑路工程,竟全线摆开了战场,沟全挑开了,桥梁和涵洞却没有修好建成,哪里还有路可以行走呢?我们乘坐的越野吉普,至少有150公里的路,必须每隔100米作一次艰难绕行,躲过横沟;若绕不好呢,则会陷进去——小溪流、石头坑,大泥洼、沼泽地,这能叫做路吗?!

​这一天是9月17日,是我们到西藏的第五天;我在日记中写到:才巴扎西开车,由拉萨(7:45)抵工布江达(17:45);途中一路极难走,陷沼泽地,景色极美,几次照相;傍晚,参加欢迎仪式并讲话,夜雨,在县人民医院筛选适应症患者。同日,唐秀英、达娃、央金、老苏州、小天津等开赴山南⋯⋯赴林芝组,有孙宝田、刘平、王兰兰、阿旺、才巴;还有我、旺堆,中央电视台的李荣国、孔琳琳、李幼林,新华通讯社的赵新兵、多穷、觉果,眼科设备公司的老苏州、小天津、大上海⋯⋯二十一个人(包括几名司机)。

当晚,我第二次接受赵新兵的采访。后来,我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上见到他这次写的消息。当然,使我这一天始终不能忘怀的还有三点:首先是有一次较大的担心,陷入沼泽地时,在海拔5000米高度,青山绿水,竟找不到一块石头垫越野吉普的后轮,而路上已有数十辆民用大卡车误在那里几十个小时了,我们自作聪明绕行,聪明反被聪明误,表面是青苔的绿地,使车轮愈陷愈深;其次是见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最为美丽的真实风景,由拉萨出来,经达孜,过墨竹工卡,再奔工布江达,真可谓是西藏的小江南,其实江南也未必有尼洋曲这一带的峡谷和瀑布自然纯美,我和刘平、王兰兰不惜冒险,跳跃溪水间一座座巨石照相,孙宝田想起为本医院一老先生采集怪石;再就是产生过“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过米拉山口以后,有多个被称为老虎口的半山腰拐弯处,像工布江达藏语意为凹地大谷口一样,在抵达县府驻地果林卡前,我们的眼帘几次映入由此及彼经吊桥还向半山腰悬挂式民宅村落,或者是湛蓝溪水和银色沙滩光彩夺目的奇特景致,我甚至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香格里拉了⋯⋯的的确确,到工布江达的时候,我们又是兴奋异常!

我现在要写一笔才巴扎西,他是西藏自治区红十字会的专职司机,一个十足的藏族汉子;此次被旺堆派来不仅是开车,还兼摄影和理财,而单说开车一项,谁坐了他开的车,无论走多险的路,心里都踏实;所以,我们的车,即使陷入了沼泽地,耽误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最快一个到的工布江达县府驻地果林卡镇。这里的新建筑比较多,县人民医院就挺不错,院长是女同志,好像一位大嫂,才巴将她介绍给我们。县委、县人大、县府、县政协的同志,等我们挺长时间了,我看川藏公路穿街而过,路旁有台球案子,就请才巴展开我们的队旗,让大家在旗上签名,转移了等待的焦虑,我前边已讲过路况,很难说后面的车都不出事。

​终于又过去一个多小时,我们一行四辆越野吉普陆续到齐,先将行李卸至县委招待所,再去参加欢迎仪式,简单地举行了座谈,相互间认识一下,就到小饭店用晚餐,原来担心吃不消的,现在看来就是川味儿。不过猛然间想到,从早到晚,才吃上这顿饭,而我们的车之所以比其他车来的早一两个小时,是因为没吃中午饭呀,我们捷足先登,倒是亏了、傻了。这就是我们——我、孙宝田、刘平、王兰兰接受才巴扎西理财的第一天,心情倒也十分愉快。记得一大早,才巴将一厚叠100元一张的人民币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往风档玻璃前一扔,说,以后这些天,足够我们花的了。他真是豪爽!遗憾的是,我与才巴扎西只相处了这一路的这一天。我喜欢他。

​18日。朦胧中仿佛听到一种童声齐诵什么经文,那童声齐整如歌,愈来愈亮,愈来愈响,愈来愈近,简直传诵到了我的床头以至于耳畔,使我很晚睡的又不得不早起。我直到起床后,这声音仍继续,但始终未能见到这些勤奋的孩子,问及旺堆,得到回答,是县里的小学生在早自习,集体朗诵藏语课文。我们7个人,同住二层楼的一个套间的里外屋,洗漱起来,你出我入,着实忙乱,颇费时间。上午,继前一夜后,孙宝田、刘平、王兰兰、阿旺接着筛选适应症患者。工布江达县总人口2.2万;辖9个乡,127个村委会。经查,在当天3个乡的49人中,有21例白内障致盲者可安排作手术,另有7例为眼角膜白斑致盲者不属于适应症。下午,几乎到傍晚了,终于迎来第一例手术,63岁的吉吉,被送上手术台,副主任医师刘平,主治医师王兰兰,一个主刀,一个助手,开始手术。从17时至23时,分秒牵动在场所有人心绪的时段;我像本人或者亲属在作手术一样,等待每一个人的手术结果。我深知,万事开头难,这是我们志愿医疗队打出的第一炮,必须打响。第二个被送上手术台的是55岁的松决,刘平为他使用了超声乳化仪,接下去,是塔松、尼玛、桑姆、巴桑、白玛曲珍⋯⋯直到多吉,其间还停了电,打着手电筒将手术作下来。深夜下起大雨。从医院赶到县委招待所食堂,我们的晚饭等于是夜宵了。

19日。我、旺堆等,与赵新兵、多穷、觉果约定在浪卡子会合;又和孙宝田、刘平、王兰兰、阿旺、才巴告别,由工布江达原路返回拉萨。我与李荣国、孔琳琳、李幼林同车,我极艰难地替他们抱着摄像机,在颠簸的归途中抱了一整天。他们要去上海全国运动会上采访,此行只拍了很少的镜头,尽管后来用的遍数和地方很多,但我始终为此感到遗憾,这是一次能拍出大纪实片的机会,不该轻易丧失或者放过。返回的途中,在米拉山口的一家小饭店,我们吃了煮面条。旺堆等人来时就加餐了的;当时才巴为了赶路,我们车的人没能享用着。这两件事都说明,是你的,不争也是;不是你的,撞枪口上也白搭,遇上了都能擦肩而过。

回到拉萨。李荣国、孔琳琳、李幼林、大上海等去住拉萨饭店,我由生育健康培训中心搬到备灾救灾中心来住;初见接替王绍莉工作的周军,我们同住207室;老苏州和小天津住208室,准备第二天去浪卡子;而我们——我、旺堆、周军、马海、董桂霞去浪卡子的时间也定下了:9月21日⋯⋯工布江达总算树起了我们志愿医疗队的大旗,另一面队旗在浪卡子将会鼓舞起怎么样的大风呢?我后来以《山南纪实》叙写了那里的人和事,与这篇《林芝写真》的故事多有不同。但是,在我和旺堆,两次去浪卡子后,第二次去林芝方向的时候,一路往返的印象则是惊心动魄的。

我们第二次去林芝地区,从拉萨到波密,整整两天两夜,尽量避免开夜车,而根本做不到,是一次出生入死、刻骨铭心的经历;返程时亦如此,甚至比去时还忧心忡忡,因为有思想准备更为前途未卜而万分恐惧。我们第二次去林芝地区行走的线路是,拉萨——曲水——贡嘎——扎囊——乃东——曲松——加查——朗县——米林——林芝——波密。其中两个大站,山南地区驻地泽当,林芝地区驻地八一,而且从加查到米林,尤其从米林到波密,是探险加冒险的,无任何人有任何把握——敢说安全。另一点,这还是最大一处地理地质地形地貌的自然博物馆,在山南地区,是沙漠样的,而林芝地区,是森林似的,一黄一绿,十分明显,一方面有典型的藏南特征,一方面有标志的藏东风貌,我们甚至一次次攀援了念青唐古拉山脉的某些著名山口,还无意中闯入了雅鲁藏布大峡谷特别地带。综合起来分析,我们多次反复亲临其境的林芝和山南地区所具有的是藏东南的地理现象。我个人理解,所谓藏东南地理现象,则是喜马拉雅高山区以及高山峡谷区的地形地貌。

10月6日。6:30由拉萨启程,到米林已经21:35了。7:30亮天,19:30黑天,这一天,我始终观察着天色:亮天的过程是极其微妙和有趣的,亮天是由漆黑变铁灰再渗入白黑透红的血色,很快就由曙光初照呈现为朝霞满天了;而黑天呢,倒是突然一下落幕,没有太多的色彩变化,罩着凝重浓烈的恐怖气氛,阴森又可怕。

这一次由拉萨去林芝,我们没敢走奔工布江达的那条路,而是经山南,先在泽当歇一下脚,打听一下周军他们的工作情况。由拉萨到泽当的路属于高等级公路,真正进入泽当以后,反而尽是工地,修路,盖房,十分热闹。地区卫生局医政科的同志出面迎接了我们,还现买了些食品送到我们的车上。他们说,周军、马海、董桂霞、达娃、央金一行人,已经去了措美,在那里开展了新一轮的白内障人工晶体置换复明手术。我们在泽当只是一过就继续前行了,很快就进入了犹如沙漠一样的地带,一切一切都像黄土高坡似的,几乎看不见一丁点的绿颜色,也看不见一滴水。就这样枯干下去,真不知道何时算是个头,乘坐越野吉普上连话也不想说了。我喝着乐百氏牌牛奶。旺堆喝着蓝带罐装啤酒。都拜吸着香烟。路上,能见到一些援藏省份修建的希望小学。走着,走着,我们就不知该怎样走了,很容易迷路。这些基本属于离开泽当后的印象,一直到朗县,几乎都如此。

越野吉普,四轮驱动,稳重无比,尘烟四起,面对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山字向前行进,义无反顾,绝对虔诚。重重迭迭西藏的山,轰轰隆隆颠簸的车,由玻璃风档向远处望去,那一个个大大的山字,真是壮美呀!

​山,真就是一个字,一个于天地间谁人都能辨认出来的方块字,是甲骨文,是秦篆,汉隶和魏碑,还是狂草;山那样稳固,可靠,山呀,真就是一个字,一个民族的魂魄大写!这个山字,太远的不说,只举小篆或者大篆为例,就足以称得上博大精深了!有些汉字的简化结果,远不如造字当初那般象形;山字至今却无法再简化。山字真是大丈夫,我没上小学时就认得,直到在西藏的群山怀抱里,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部百科全书,我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含义呢!似乎永远走不出去的大山啊,绕过来绕过去绕不完⋯⋯于是,这使我产生了绕不完永远绕的恒心与耐力,我要与山共存。我预感到,人的本质与山的本质是融会贯通的。我开始喜欢投入到山的怀抱中去了!山,能使人,心灵净化,升华;山,能使人,淡漠市俗,平庸。

我写过山,那是当风景写的,当印象和感觉写的;

我又写山,却是当品质写的,当人文和自然写的!

都拜不会写字,汉字与藏文都不会写。我不知道这样写他的汉字音译的藏族名字是否正确?但是显然少写了两个音节,因为藏族无姓,名字一般为四个字。比如旺堆的全名叫做次仁旺堆,次仁意为长寿,旺堆意为集权,颇具福禄寿禧含义。次仁旺堆合在一起叫的,我在西藏时尚未遇到,可是,旺堆,又碰见两个,而次仁呢,一个次仁卓嘎,一个阿妞次仁,很多很多,频繁相遇。再说都拜,他在住宿时从不登记,我想模仿也无字迹可寻。他很能吃苦,对我极关照。每次长途跋涉时,或下车探路,或下水趟道,从不畏难;而在长途跋涉后,都先帮我提行李,不是顺手提一个,是两个大行李分别提两次。站在一旁观望的我,喘气都困难,实在不敢造次,也真毫无力气提行李了。让岁数比自己大的人,或者是说,让老人为青壮服务,既无可奈何,又惭愧至极。他是汽车驾驶员,曾在北京班禅大师家开过生活服务车,经常在东单或东四之间买菜。

都拜开车时吸烟,吸烟时不开车窗;他不爱使用空调制冷,不抽烟时倒开车窗,对尘土飞扬的自然风沙颇愿接受,越野吉普犹如他的坐骑,要的就是一路风尘。车呢,他该开快时开慢,而该开慢时开快。比如,他飞速夜行时的路,白天再走,缓慢许多,常使人有后怕,那样快的车走那样差的路,是玩命,白天有准时开快点多好;白天他的确有开快车的情况,一是大下坡,像飞机俯冲似的,一是大拐弯,将自己送到哪里都不管了,就是加油冲啊,常有会车现象,随时都能丧命。还有,每遇木材检查站的横杆,他都玩个紧急刹车,尖声喊道:“又有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这般,不走脑子,很容易被横杆扫掉车棚和我们的脑袋。

我当时也是,整日里赶路,头疼牙痛,心绪烦燥,为危险担忧而危险随时相伴,一阵、一阵,似睡、非睡,多美的风景啊,视若无睹。都拜,小眼睛,大金牙,他的每一个动作,倒是不时引发警觉,我经常提醒他,注意安全。有时我俩还要争辩,在一旁喝啤酒的旺堆就会笑,不作评判。由十八军修的盘山道,是血汗路,是生死路。乘越野吉普绕一座山至少2个小时,更大的山,需要的时间还长。在这山行车远眺那山的时候,感觉每一座山峦很像一个大窝头,路呢,像用针划的一道缝儿。我们赶路,就像蚂蚁一样沿着窝头上的缝儿爬行。“那是水渠。”都拜冲我喊道。他指的就是对面大山的路,一小时以后,我们也将到那里。我说:“那是路。你看只是一道缝儿,到近处就大了。”旺堆不置可否,官司很难打。结果,只能是绕到眼皮底下了,都拜才算服气。这种像在大窝头上划一道缝儿的路,从剖面看,是被炸开的一个直角,垂直线是山,水平线是路,垂直线和水平线的交点是山腰路边,水平线另一端则是万丈深渊⋯⋯每次会车,都是一件极难的事,尤其是悬崖一侧⋯⋯

​车在山路中行进,从来没有水平距离;或向上坡,或向下坡,都不允许驾驶员发生丝毫差错。这犹如人在云层中行走,比乘飞机遭遇低压气流时,还要飘忽不定、心绪难宁。向上坡时,每一次在半山腰路外侧转弯,都有被送出悬崖、推向深谷的危险。在离心力的边缘,甚至希望能被一棵粗壮的大树给阻挡住。但似乎永远没有这种保障,眼前总是像悬浮在空中一样,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没有任何可能生还。向下坡时,即使直行也是俯冲,在海拔6000至4000米之间作快速降落,尘土飞扬中耳压尤其明显,头昏目眩的症状和口干舌燥的窘迫一并出现,甚至希望将下坡改上坡也许好些。上坡时检验心理耐力而下坡时经受生理熬煎,非要二者必居其一。也是,上坡时想下坡,下坡时想上坡,行进一程是一程,心理和生理,都要忍耐,都在承受。

我们这天的午餐,是在快到朗县的一个村落旁溪水边席地而就的——我想起10月1日那天,和旺堆一家过罗布林卡;我就对旺堆说,这也是过林卡,翻译成汉语则是在园林欢聚并野餐的意思。多数是从朗县开过来的车辆,有大卡车,也有吉普,都想当天赶到拉萨,在这里歇脚儿;当时是13:00时多了,我认为他们当天赶到泽当还差不多,至于赶到拉萨是不可能的。包括旺堆,计划时间误差太大;我们无法估计今夜将在何处就寝,只能是走到哪儿算哪儿,所以得吃饱饭。有许多在河水中光屁股洗澡的小孩儿,那河水都是雅鲁藏布江支流,也有山上化的雪水,极凉,却给孩子们无尽的欢乐。这增加了我的食欲,但我只能以乐百氏奶、火腿肠、烧饼充饥,无法像旺堆、都拜那样用藏刀一片片地削切牦牛肉、很肥的牦牛肉吃,再喝着啤酒、吸着香烟⋯⋯

我们继续前行,几乎无法接近朗县,有一段沙土地又是高坡,加足马力往下俯冲又很容易陷入大坑,只能依着都拜的勇气蛮干了,终于到朗县时才17:05,还是决定再往前走一程,于是穿过朗县,奔向米林。至21:35,住进米林县府招待所,洗漱后,去找饭店,竟有KTV包房,而晚饭没地儿吃,白溜达了一趟街,重复带来的午间佳肴。在二楼,旺堆、都拜住里间,我住外间,破木门关不严,室内到处是灰,入睡前,我坚持写了日记:今天的经历是非常的——途中为雪域风景线、高原博物馆,有古典小说中的那种田园风光、人物风貌,有现代电影中的那种沙漠风致、牧场风情,大山大河的雄浑伟岸,小楼一样的巨大陨石,⋯⋯我有幸投入了这永远也走不出去的万重山啊!

​7日,17:00,我们去了旺堆在林芝地区卫生学校同学、一个现在当乡镇医院院长的人家。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这是我访问过的唯一一个藏族人家庭,而正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以前和以后,发生了与前一日更为特别的事情。由米林出发是8:30,刚穿过一大片原始森林,就在雅鲁藏布江岗嘎大桥接受边防检查,一名武警中尉接待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予以放行;再往前走,被百余辆军用卡车夹在其中,一字型排开,摆起龙门阵,停在路上,谁也不能走,前方似乎正在进行军事演习,一阵阵听到打炮声,这一耽误,又是挺长时间。部队有兵站,有加油站,一路上停停走走不打紧;我们必须赶在镇上食宿,而镇与镇之间极其遥远,稍有差错,就会前不搭村后不搭店。现在夹在浩荡的运输车队之中,真叫插翅难飞了。这真是,塞车,成了都市和山野的共有通病。

终于,越野吉普在沙石路上得以飞速的条件有了。尘烟四起,从后车看前车,如在云里雾中;浓尘随车翻滚前行,且留下龙卷风似的长尾巴。乘坐车里,只听见“叭——叭——叭——”抽打声,抽打着,抽打着,每分每秒都抽打着,沙石的颗粒被旋转的车轮卷起来飞溅在车体钢壳上,好像快马加鞭一样。我鼓励都拜超车,遇见车就超过去,超过去时鸣笛致谢。都拜自有主张,超不超没准儿,一旦超了过去,不仅不鸣笛以示谢意,还对好不容易超过去泄怨气,于是就恶狠狠地来一句——“王八蛋”。我知道超车有时候极不划算是在由米林去波密的路上,都拜总算鼓足勇气超一辆军用卡车,“叭!”很特殊的一声响,飞落在了我们车的风档上,当即打出一个小孔,像被子弹射中一样,小孔的四周扩展成冰凌花似的残痕,无谓的牺牲,超车的代价。“王八蛋!王八蛋!”都拜这回骂了两句。关于这些细节,我不能拍下照片,也未作任何笔记,只是那“叭——叭——叭——”抽打声,太刺激,犹如纵横沙场的大将军来也,是张飞还是岳飞倒不计较;还常想起毛泽东的十六字令——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我甚至把这当作乘宇宙飞船点火升空的时刻了,孙大圣被拍成卡通片和凡尔纳科幻小说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12:08,我们总算抵达林芝地区驻地八一镇。先将各自的身份证交地区卫生局去办理边防证,再去简单地吃点饭。当地的街道、楼厦、商场、饭店、民居、公舍都不错,但我们获得边防证以后,继续赶路,要在当天抵达波密。不料,下午比上午的路还要难走,尽管甩开了一长列军车,也还是间或有那么三五辆前护后拥,大卡车的速度总不如越野吉普快,混行影响速度。这里有一大段奇险又绝美的路,于半山腰、悬崖侧、溪水畔、拐弯处,常有廊桥出现,走过一山又一山,一座座整根整根原木打制的廊桥,维系着山与山、水连水的通途。随处可见泥石流和巨石雨,天崩地裂,险象环生,没有廊桥的地方,修好的路形成30度角的上坡与下坡,过往车辆都硬着头皮上去又下来,稍有偏差就会坠入滔滔的雅鲁藏布江里。还有一段路,要以车当船,顺着两山间的江水前行,水里有一公尺见方的大石头,别住车轮时,须有人下水去搬开,都拜此时义不容辞,勇跳水中力排万难。当然,高原雪域如诗似画自不必说。那翠绿、赭石、墨绿、褐黑色,渲染并烘托着纯白而圣洁的雪峰;在雪峰的昭示下,带状气候植被的色彩浪漫缤纷。自由自在的是,山坡啃青草的牦牛、黄牛、山羊、绵羊、马和驴⋯⋯

从旺堆的那位同学的家离开时,以为波密很快能到,谁知,跑呀跑的,无论如何也跑不到了,一会儿过一个那种由工兵架设的灰色油漆的矮护栏式铁桥;数起来有十几个桥了,也就是跑过了十几座山了,只担心跑差道。大山里,天说黑就黑,只能凭借车灯向前探索,前方到站,无人问津和辨别,连路标和桥名也没有。见到了十八军烈士墓,我默默地悼念着英灵,路况即使很差,时刻都能有人丧生,但这毕竟是路,是十八军将士们以血汗修筑的路——有的山,坚如磐石,他们去炸,有的山,土质如沙,他们去夯,我为能在这样的生死路上往返来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终于,绕过一座山,走上一座桥,大灯指处,两道雪亮的光柱扫向一巨大的墙体式标牌,我们以为波密到了,不料,走近一看,都拜问我,写的是啥?我说,你仔细听,——无限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好战士(小字),——永垂不朽(大字)。我当即就为此而震惊了!后来听说,是一次雪崩,夺去了一个或者两个汽车连官兵的生命,才在此立一尊永久性墙体式纪念牌。我们的继续前行的路标是永垂不朽!从地图上看,也就40公里,波密早就应该到了。无奈,我们追踪着一辆武警牌照的越野吉普,我告诉都拜,只跟不超,一路追去,他快我快,他慢我慢,绝不超越;在泥泞的胳膊肘弯的半山腰,我们在前车的引导下受益匪浅,明月高悬,星光四射,崎岖坎坷,无畏挺进;终于,把前车跟烦了、盯慌了,示意我们超越,都拜听了我的话,依然如是,步步紧逼,前车索性停了下来,拦截我们要求搭车,我们将这一试探性请求谢绝了,却问了一句,波密到底还有多远?一拐弯就是,他们告诉说。

我形容过,去工布江达是“一不怕苦”的路,去波密是“二不怕死”的路。经过长途跋涉,22:15到波密,一看里程表,从拉萨到这里900公里,我们跑得好辛苦、好吃力、好冒险、好执著啊!好不容易找到县人民医院手术室,早已人去屋空。又找到宾馆,才见到孙宝田、阿旺、才巴,上楼看了王兰兰,还有正在输液的刘平。我了解到,他们作白内障人工晶体置换复明手术,在工布江达为77例,在波密已110例了,但还未作完,光筛选就有350例,那么,下一站,察隅,是否还去?我请旺堆当即打电话给察隅,要他们的县长、卫生局长、医院院长连夜来波密洽谈眼科手术问题。至于波密现有的一系列关于眼科手术事宜,与县委、县府、卫生局和医院联络,也要连夜协商办理⋯⋯

看到藏族同胞重见光明的喜悦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西藏地域辽阔,山高路险,地广人稀,在这块相当于共和国1/8版图的高原上, 200万藏族人民中就有5万余名患有白内障,是我国最严重的白内障高发区。

1997年7月,西藏自治区政府副主席次仁卓嘎,带着藏族人民的迫切期盼,找到国家卫生部和中国红十字基金会,请求医疗援助。经过对全国数十家医院的考评,北京同仁医院和哈医大一院入选。从澳门学习归来的刘平申请援藏获得批准,成为援藏医疗队队员。援藏医疗队的队员们,忍着头晕、目眩、胸闷、气短、浑身乏力的高原反应, 经过近11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了距拉萨仅有270公里的工布江达,严重的高原反应使队员们疲惫不堪。到达县医院时,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大约近百名患者在等着他们。当地的干部说,藏民们听说专家要来为他们治眼病,都是走了很远的路赶来的,并已经等了很久。为了尽快让藏族同胞解除病痛、重见光明,医疗队当晚就开始为患者检查病情。

在工布江达的10个日夜,刘平与其他队员每天都工作十三、四个小时,实在挺不住了,就休息片刻,吃点东西,接着做手术。最后一例手术做完已是凌晨一点,大家吃饭时见刘平低着头不吱声,就说:“刘大夫,吃口菜吧”。刘平没有反应,仔细一看,刘平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个糌粑。

9月27日早晨4时许,天很黑,冒着小雨,医疗队就踏上了去波密的路。从工布江达到波密,有一处最险的路段,被藏胞们称为“死之谷”,陪同的藏胞告诉医疗队,这里曾发生过一次大的泥石流,一次就埋进了几十辆汽车。而且,就在两天前,为给医疗队修这条路,一辆推土机又被山上滑下的巨石砸到了谷底,司机当场死亡。听到这些,队员们心情格外沉重,每个人都做好了把生命奉献给雪域高原的准备。

生死考验摆在医疗队的面前,队长果断下令:“过!就是光荣了,我们还能提前去看一看孔繁森呢!”。藏族司机猛力一踩油门,队员们一闭眼睛,汽车像箭一样冲了出去,他们的汽车刚刚冲过险段,后面就发生了山体滑坡。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好险啊﹗”

10月3日开始,刘平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在14小时以上,最多的一天他们做了23例白内障超生乳化人工晶体植入术。高原反映、超负荷的工作,加之水土不复,生活艰苦,刘平身体虚弱的几乎要虚脱。此时,他真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当他看到院内那排着长队的藏胞时,就想,只要多工作一小时,就会有两三个失明患者重见光明。如果多工作一天,至少可使十几个,二十几个藏族同胞看到蓝天、白云、看到大雪山和朝夕相处的亲人。于是,他咬紧牙关说:“来,给我拿一个高一点的点滴架,我可以边点滴边手术。”

如果按原定计划,医疗队已超额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应于10月17日返回北京。察隅县县长、卫生局长听说援藏医疗队正在波密,便不远千里驱车赶到波密,再三恳请医疗队去察隅为患者看病。怎么办?中国红十字基金会的李兰颂副秘书长说:“你们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去和不去都由你们自己决定。”望着藏族县长那期盼的目光,队员们互相对视,队长一声不吱看着刘平,刘平二话没说当即点头,藏族县长紧绷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10月18日,带着一身的疲惫,忍受着剧烈的高原反应,医疗队又踏上了去察隅的征程。察隅,位于西藏最东边的地区,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

5岁的小男孩旦增欧珠是白内障患者,他和父母赶了八、九天的路才到县医院。由于孩子年龄太小,医院条件极差,手术有一定风险。但是看着这一家人期盼的眼神,刘平毅然决定施行手术。手术很成功,为5岁的小患者在高原环境下做白内障手术,刘平又创下了一个记录。第二天,当小旦增的蒙眼布揭开时,小家伙快乐得手舞足蹈,旦增一家高兴得哭作一团,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动的落泪。

10月20日,当医疗队要离开察隅时,藏胞们挤满了医院的操场。一条条洁白的哈达披挂在每个队员的脖子上,十几条、几十条,尽管都挂不住了,但洁白的哈达还是纷纷飘落在他们的身上。

10月24日,援藏医疗队结束了历时45天,行程13859公里的“97复明行动”,其间共诊治病人1768人次,手术302例,成功率100%。

由于援藏医疗队在西藏期间的突出表现,得到了时任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宋平的高度评价,称赞他们为民族团结,为人民健康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刘平因此获得了“97年全国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光荣称号。

第一次赴林芝日记

1997年9月17日

才巴扎西开车,由拉萨(7:45)赴工布江达(17:45);路,极难走,极美丽,中途车陷沼泽地;欢迎仪式,讲话,晚在县人民医院筛选适应症患者,夜雨;唐赴山南。

▲位于西藏东部的林芝,海拔只有2900米,莽莽林海,花之海洋,从高寒地带生长的雪莲花,到亚热带盛产的香蕉,棕榈,物产资源丰富,自然风貌保存完好。此处景色与西藏其他地区迥然不同,一派森林云海风光。蓝天白云、冰川衬森林、碧湖映雪山、风景绝伦。离林芝不远的巴松措湖,有西藏九寨沟之美誉,是藏族同胞心中的神湖,湖的形状如镶嵌在高山峡谷中的一轮新月,湖水清澈见底,四周雪山倒映其中,沙鸥、白鹤浮游湖面,湖水透明可见游鱼如织,情趣怏然。每到春季,湖四周群花烂漫,雪峰阵列并倒影湖中,景色宜人至极。秋季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天空碧蓝如洗,火红的枫叶折射灿烂的阳光,倒影在碧蓝的湖面,景色美不胜收。湖心有一小岛,小岛上有唐代的建筑错宗工巴寺,是西藏有名的红教宁玛派寺庙,每年来此处朝圣的信徒络绎不绝。林芝属藏东南河谷地带,冬季平均温度在摄氏零度以上,夏季平均温度为摄氏20度,冬暖夏凉,气候宜人。

被称为人类最后一处秘境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与林芝近在咫尺。这里生活着珞巴、门巴、僜人等少数民族,他们以狩猎为生,豪爽好客,民俗奇异,原始淳朴,至今仍然保留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方式。去林芝,于山寨竹屋栖身,于白云山际放歌,于温泉花海沐浴、是你融入自然、荡涤尘垢的梦幻旅途,亦是你摄影、科考、探险的绝佳去处。

1997年9月18日

晨藏童读课文,齐而亮;晚7人一室;继续筛选适应症患者,3乡49人21例,另有7例为眼角膜白癍致盲者;第一例吉吉,63岁,女;第一次使用超声乳化仪,(17:00)起手术至(23:20)中途停电,夜雨。

1997年9月19日

由工布江达回拉萨,与CCTV三人同车,抱摄像机,路仍极为难走,在雪山处照相,李荣国等人住拉萨饭店;初见周军,同住一室。

第二次赴林芝日记

1997年10月6日

由拉萨(6:30)到米林(21:35),住米林县府招待所。亮天(7:30),黑天(19:30)。人在旅途,心旷神怡。途中,为雪域高原风景线,大山大河雄浑伟岸,小房子似的陨石,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大山啊,这一天的经历是非常的——有三国演义描述过的那种田园风光,有美国好莱坞电影中的那种西部沙漠风情,有澳大利亚牧场般的那种绿野风致。都拜给班禅家开过车。

1997年10月7日

由米林出发(8:30);在雅鲁藏布江岗嘎大桥接受边防检查,后遇百余辆军车堵塞,似乎有军事演习;(12:00)到八一,身份证交卫生局办边防证;(22:15)到波密,这一夜极危险,见“永垂不朽”牌,紧跟一武警车。据称,拉萨至波密900公里。见孙(他问我第一句话:十五大闭幕了吗?)、刘(卧床输液)、王(丈夫出国)、阿旺(不能手术)、才巴(一路后勤)。他们对我说,在工布江达作了77例,在波密作了110例,筛选350例,连日大雨,泥石流,石头雨,路途极度危险,是否继续前行?连夜请察隅来人接洽。

1997年10月8日

反映问题较多:1、没车拉设备,几乎没人管;2、租发电机,自买柴油;3、鸡蛋1元1个,什么都特别贵。之后,看刘平,拍照片,作叮嘱;王兰兰回北京送丈夫出国问题,原则上同意;临时患者中有四川人,超出预定范围了,要县里把好关;适应症患者中11岁至89岁;登珠曲措为罗锅儿,制手术床。见察隅来人,谈三大问题:食宿、交通、供电;我的意见是,上述问题,县里能办则去,否则立即收队,决不勉强。

1997年10月9日

见察隅副县长、卫生局长、医院院长,察瓦龙,古拉乡,月东村,10月即大雪封山,青壮背着老人走了9天,跨越10座大山,无劳力就雇人,从川藏南线,封山9个月,巴里龙,夏金,扎西多吉,察隅,独龙,怒,纳西,珍巴,僜(米仕米),傈,藏,汉,缅民。(10:30)由波密走,(20:30)住林芝宾馆227室,途中多有艰险,八一。

1997年10月10日

晨雨,(10:00)由八一出发,(15:15)遇车祸,沙尘暴,沙土地。(22:00)住泽当饭店224室。拟写报告文学《怕不怕的高原路》,另一个题是《三极上苍鹰》。知:隆子县玉门乡一家七口与印度交界。

1997年10月11日

(15:10)由泽当出发,(19:00)到达拉萨,住207室。

第四章:山南纪实

我和旺堆刚从林芝的工布江达回来,就去山南的浪卡子了。也许只有来到西藏,从拉萨向全自治区各地走去,或置身米拉山口,或凭临羊卓雍湖,才会真正领略绝对没有任何污染的天地,看到大自然本色,知道什么是湛蓝、碧绿、洁白、殷红⋯⋯大自然的调色板就是如此的纯美润泽。林芝险,道路险;山南苦,生活苦。但是,这两个地区有着共同又不同的美。这一天是9月21日。一大早,天还黑,听见王绍莉起床的声音,她要去拉萨饭店,和住在那里的李荣国、孔琳琳、李幼林、大上海会合,以便一同前往贡嘎机场,准备飞成都,提前回去了。赵新兵、朱忠良、多穷、觉果等同我们在工布江达分手,他们经八一,我们回拉萨,约定在浪卡子会合。在从拉萨到浪卡子的路上,我们见到了老苏州和小天津,他们早一天去浪卡子安装并调试设备;更早去浪卡子的还有唐秀英、达娃以及央金;格桑是从泽当直接去的浪卡子,他是山南地区卫生局医政科的公务员。老苏州在一旁悄声对我说:“苦哇,夜里头疼,睡不着觉,都是缺氧闹的,你可要注意呀!”显然,这是他对我的特殊关照,但是我更担心比我年纪轻的医护人员们,这几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不可能体验过死亡,苦也没吃过多少。我非常清楚这只不过是刚开始,哪可能一个“险”字和一个“苦”字就会让我们轻易当上雄鹰与英雄——更大、更多的困难一定在后头排大队等着呢!

这是一个很机灵的完全藏族化了的汉族年轻司机,他比一般藏族司机车开得好,嘴也会说,判断力准确。他正在准备考开旅游车的中级技术证书,于是在遇到老苏州和小天津乘坐的车迎面而来时,我们换了车。他拉老苏州和小天津回拉萨,我们——我、旺堆、周军、马海、董桂霞前去浪卡子。换车,使马海和董桂霞松了一口气,两位小姐没去过工布江达,把由贡嘎到浪卡子的路,就看得极为惊险了。于是,与司机同坐前排的她们不时地发出尖叫声,让司机很厌烦,无奈说,再叫,就下去⋯⋯司机甚至故意玩点悬的,吓唬两位小姐,又禁止她们尖叫。然后,他吹口哨、吸烟,以此充当好汉。他还有忌讳:两位小姐想坐在车头照相,他绝然不许,说这太晦气。他有男尊女卑思想。

我终于在这里留下了平生最美的照相;我还是我,我站在山坡上,背景是硕大的羊卓雍湖,就与在内地时不同了,似乎有一种英雄气概。青山绿水,最为神奇的是山顶上的雪峰和云雾相融,显得仙气十足,而碧湖平静澄澈得连一丝波纹、一片树叶都没有,令人叹为观止。穿着红色运动衫,外加牛仔摄影背心,牛仔裤很有点力量的质感;我充满喜悦地展开双臂,像苍鹰一样向苍天祈祷。我沉醉了,双眼紧闭,也是第一次发现,天籁,不仅夜有,而且昼有;昼的天籁,只有此地才有啊!然而,昼也好,夜也罢,天籁不仅是一种宁静,还是神秘莫测的仙境。就自然而言,羊卓雍湖被称作圣湖。绘画、摄影、录像,都不会搬一个原样的羊卓雍湖到别处去展示。自然的景致,要么就来看,否则没个看。我看过了赵无极绘画展览后才醒悟到大师的笔触确实高超,审美的真谛还可以认为,自然的美是无法制作和迁移的。这与朦胧的美不一样,存在无须更无法复制,艺术活动无异于诗探索,绝不能像地质师那样去叫真儿。从人文来讲,在乘坐越野吉普时快时慢行进的山路上,难说是进入了仙境,还是在听神话故事。羊卓雍湖,湖中有岛;十几个岛,岛中有寺⋯⋯其中之一是红教寺庙,香火甚旺的拥不多寺。此间还有一始建于公元14世纪中叶的桑丁寺,由香巴噶举派传人薰奴珠所创,唯主持人是女活佛,在西藏诸教派中绝无仅有。看,远山,冰峰雪岭傲然屹立,近水,羊卓雍湖碧波如镜;足以证明现实并现代生活存在的是为导航设置的兵站以及最新竣工的电站,标志着在向新千年新世纪跨越与拓进。在海拔5374米处有甘巴拉雷达站,旋转的雷达天线映衬着飘扬的五星红旗,光彩夺目;刚运行的水电站,在《西藏日报》上和电视节目里,捷报频传⋯⋯

从老苏州和小天津口中得知,浪卡子人已经在一大早就走出镇子十几里迎接我们,现在到了下午,他们实在没等着我们,就将欢迎队列撤了回去,仪式改在室内举行。我们要乘越野吉普由半山腰冲到山下羊卓雍湖畔,再顺着湖畔绕行约30公里,才能抵达浪卡子。在湖畔,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再照相;绿草如茵,牦牛成群,冒着牦牛随时袭击的危险,大家也要接近牦牛留影。看不懂的是,在羊卓雍湖边上居住的藏民,却背着水罐去半山坡接山泉饮用,而我发现湖水绝对是可以饮用的淡水,湖畔有许多的羊粪蛋儿就是证明。背水的活儿,很是辛苦,又为什么非要背水呢?

乘越野吉普从拉萨约3小时即来到山南地区浪卡子县浪卡子镇,这里县和镇同名,藏语意为白色鼻尖。山南地区为藏民族发祥地;浪卡子县在整个山南地区海拔高度居首,地处藏南喜马拉雅山中段北麓;浪卡子镇人口千余,土地面积1.5平方公里;县人民医院就在小镇上。小镇很小,由于我们的突然出现,真是热闹一时。这里明显比拉萨更缺氧,脚底像踩棉花似的,走路没根,呼吸紧促,口干舌燥,胸闷乏力。刚到时即参加欢迎仪式,还看不出将在哪里食宿。我们走出医院,看到镇上还有商店、邮局,随处可见等待治疗的眼疾流行病、主要是白内障致盲者,包括陪伴着他们的至爱亲朋;他们早就已经从全县以至于邻县集中到这里,渴望恢复视觉——光明与生命。

小镇的建筑颇为有特点,只是公共设施与民居区别很大;尽管都属于石头砌就的平房,却各有派场和造型。浪卡子县人民医院是两列顺势一字型摆开的筒子房,门诊部和手术室为两部分。从门诊部一头走进去,通过长长的走廊,由另一头走出来,经过院子,踏过甬道,才能去手术室。周军、马海、董桂霞急切地要看门诊部和手术室。老苏州和小天津调试的设备开始使用。门诊部的角膜曲率计和A/B超,在当地患者中从未使用过;手术室的双目手术显微镜,也已经在唐秀英和达娃手里打破远古以来的沉寂。我和旺堆商量后决定,周军、唐秀英两名主刀医生各带一组分开工作,一组开门诊时,另一组作手术,分上午班和下午班,两班倒,不窝工。

石头砌就的房舍基础一般高于地面;还有的石屋依山坡而建。人们沿狭窄又陡峭的石阶拾级而上,迈入木门石墙的院落,才能进得完全是坐北朝南的单排正房,也就是说,并不存在四合院式的东西南房。门楣和窗框为天蓝色,更有讲究的雕梁画栋,而天花板是薄石板的。日光充足,空气干燥,背靠的山坡一毛不拔,不时刮起弥天的风沙,这就显得一排排石屋的外观色彩极为枯黄,屋内甚至是褐黑色了。初来乍到的人,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对于石屋的美,以及支在石屋门口烧着铝制水壶的太阳灶,都很难注意到,认为乏味也属正常。这正是我们被浪卡子人敬为上宾的食宿所在。

一定是当地最好的大厨,专被请来为我们烹饪一日三餐。大厨的模样称作伙夫更准确,烧牛粪的炉灶似乎没有烟囱,再炝锅炸辣椒,不仅憋得人不敢喘气,连眼睛呛得也难以睁开,每顿饭都在烟薰火燎中度过。弥漫着烟气和辣味的石屋里,光线极暗,再一停电,烛光中大厨黑而油的围裙倒算白的了。“好吃吗?好吃吗?”我们一边吃,大厨一边手搓着脏围裙,笑眯眯地连声问。我当时在西藏第二次牙疼,若不是在众人面前硬撑着工作,强装笑颜,各处寒暄,牙床肿得直想大哭大喊大叫大闹一场。我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滴泪都不能流。我有与主刀医生同等重要又不同的责任。所以,无论大厨怎样表现,伙食怎样不适,我只能用上门牙咬下嘴唇——以此嗑断由高压锅煮熟的面条充饥。我还极度咳嗽,十分难堪,百般难受。董桂霞不吃羊肉;马海多吃了羊肉;周军怎样都行⋯⋯旺堆最高兴了,吃糌粑,喝酥油茶、每顿有啤酒。人体的呼吸系与消化系,是能否适应雪域高原的致命处。脑水肿、肺水肿两个魔鬼,随时随地困扰着每个人⋯⋯

这种煎熬和威胁炼狱般地持续着,似乎永远有增无减。然而,此前的经历告诉我,开始是体能问题,过些天毅力比体能似乎更为紧要。毅力是持续的经久耐力的保证,是足以使精神变物质的体现。然而,我平生最难过的一夜,恰是已经有了充分思想准备的时候,也可以说思想和行动毕竟两码事,有些事百分之百能想通,就是这些事,别真的轮到自己身上。在浪卡子观看星月,是那样的接近苍穹呀,星也大了,月更亮了。当然,月亮只一个,而星星却多多了!这该有个好心情吧?其实正相反。

我们从伙房出来的时候,明月高悬,星斗满天,只是脚下没准儿,每往前走一步、迈一脚,都担心跌跤,小镇几乎没有什么平地,不是石台阶,就是污水沟。我们兜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沿石台阶走进一个位于高处的残破的院落,据说是浪卡子县人民政府招待所,与镇上居民家有所不同的是明显带有公产房的迹象,许多细节上缺少人气。比极差稍好些,电视沙沙地响而绝然调不出任何图像来,屋子当中有一根柱子,柱子上当吊着一根裸露的电线,开关是把做成弯钩的线头一挂便可通电,我只好把大家的行李围成一圈,以防有人夜游时触电。然而,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我所学到的几句藏语,最幽默的一个词,或者说是一句短语,要属在浪卡子睡第一觉的那个永生难忘的夜晚了。

“慢走,慢走”,藏语发音为tóng jū tóng jū,很像汉语在说“同居,同居”。我和周军、马海和董桂霞,分住一门之隔的两居室,那门,也是个没玻璃的破门,关不严她俩还不让关,不关门也罢,还不关灯,好家伙,即使我们两男住外屋,她们两女住里屋,不关门又不关灯,也真算作“同居”了。藏语“慢走”是浪卡子县人民医院的人,第一天送我们“下榻”时传授的,我们应用得及时又广泛,在不折不扣同居的几天里,以此在苦中玩着小幽默,对于驱赶牙疼等毛病,着实起了大作用。

我们“同居”的第一个夜晚是加餐了的——不得不吸氧了,两位小姐吸的是氧气袋中的氧,而我和周军吸的是现配制的氧立得的氧。三位医护人员互相把脉,我也凑数儿接受体检,脉搏,我们四个,差不多都是:130次/分钟!这样的心跳,像擂鼓似的,真有些恐怖。电,说停就停,想以无影像的电视制造点氛围也不行了。讲故事,嗨,谁蒙谁呀,我只能说,我们的银灰色紧身服买失策了,本来缺氧脸就灰黄灰黄的,再来个沾了土的银灰色,别提多暗淡了。这时需要活力,火红色多红火呀!充分吸氧和互相把脉的我们,想睡,谁也睡不着;而我,几乎一个整夜没能睡实。我和周军睡在外屋的两张单人床是顺着山墙一字摆开的,盖上厚厚的被,终究难入梦乡。马海和董桂霞住在里屋,一个只是想写日记,一个不敢看天花板;想写日记的马海终于没能把电等来,看天花板的董桂霞生怕棚顶塌下来⋯⋯夜里,我至少又配制了3次氧立得,只有吸上才能挺住,那是以秒为计地煎熬着的漫漫长夜。

22日,这一天的上午,我们被请到距离医院和伙房较近的医院职工宿舍去住。搬家了,我们四个却还是“同居”,房间格局与前一夜住的招待所相同,只是没有了电视机,但打水和联络方便了许多。上午,周军、马海、董桂霞出门诊,我拍了几张照片后回宿舍试打卫星电话依然未能奏效。下午,周军、马海、董桂霞上手术,我和当地人把队旗挂在了手术室作窗帘的毛毯上,使好久未用的手术室有点手术气氛。我在日记中写道:唐作了7例,周作了9例;至深夜,牙痛极⋯⋯

在浪卡子工作生活第三天的一大早,周军就打来水,马海、董桂霞洗后,我和周军才洗;水特凉,加点暖水瓶的水,又有膻味,暖水瓶里装过酥油茶,就永远有膻味了。上午,周军、马海、董桂霞去医院门诊部。我去了以后又回来,承担了晒棉被的活儿。我猛然发现,这里发生了在内地绝对罕见的日月同辉自然现象,秋阳竟伴有新月,在当空游动,清晰又隐约地相映成趣,完全是云的朦胧效果。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说下雨就下雨。我在的几天都是如此,不知道我走以后谁干晒棉被的活。在浪卡子晒棉被是重体力工作,那棉被是棉絮的,却像石头一样沉。每人两床花面白里的厚棉被,睡一夜后确实潮。第一天晒完棉被以后,我就不想干了,可董桂霞拿出所有护士常有的态度,坚持必须每天都得晒棉被。像搬石头一样费力,才能把棉被挂在院里的铁丝上,依我当时的体能已经尽最大力了。雨,来得快,走得快,刚把棉被挂好,又赶紧去抢救,弄不及时,则淋上雨,还不如不晒呢。

我正是这一次才知道消毒的重要和感染的恐怖,了解到医护人员为什么那样讲究卫生。除晒棉被以外,洗手、戴口罩、喝水、上厕所,处处都得讲究,时时必须谨慎。作为护师,董桂霞当起大管家,她先发出第一道护师令,要院长、副院长立即清扫消毒户外厕所;即使这样,还不放心,那就是所有经消毒进入手术室的人,尽量少喝水或者不喝水,以免出去上厕所后再回手术室;那口罩呢,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发明,简直有椅垫儿一样的厚度,其作用显然会增加几倍。如果在内地,一切都好说,这是在世界屋脊上作眼科手术呀,20分钟作一个,一上手术台,就连续干300分钟以上;主刀和助手,每秒钟都不离开双目手术显微镜,缺氧,干燥,口渴,头晕;为了确保手术的质量,想不上厕所,就少喝水甚至不喝水,再难以呼吸也得戴上大口罩,洗手以后,手就没处放了,双手总是架着,不许乱摸⋯⋯这是多强的责任心和自制力呀!他们说,手术时一旦感染,还不如不作了,那样将导致眼球摘除⋯⋯这时候,我觉得,比我小十几岁的他们,像我的哥哥和姐姐了。可是,中午,在邮局,马海给妈妈,董桂霞给婆婆,两个人先后打电话时,都哭得泪人一般,像小孩子似的,很难想像经她们之手,还能够给患者治病救命。这一天,唐作了7例,周作了8例;我约见了中共浪卡子县委副书记,决定收队时间不变,9月30日,手术组撤离浪卡子。这一天是9月23日。

第二天,24日,很难想像,我在日记中写道:昨晚睡得真美,看星月极清澈;晨起照相,有所承诺;县里欢送,以蓝带牌易拉罐啤酒替代酥油茶;走老中印公路,在山口停;和旺堆回拉萨,住207室⋯⋯我竟然睡得美了,现在想起来,要说美,也许只是牙不疼了,星月当空,清澈无比,情绪会爽朗些。至于晨起照相,是对于我们同居的记录,无非是马海拿笤帚扫地、我专司晒棉被一职的夸张的镜头,承诺嘛,就是我说,我来接他们⋯⋯实际上我真不愿意此时离去,但是林芝组的情况怎样了,我只有回到拉萨才能知道。至于迎送我们,每次都是县委书记、副书记、卫生局长、医院院长出面,有满院子的大人小孩,真是热情洋溢。我们返程仍走来时的老中印公路,搭车的有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少妇。少妇晕车呕吐不止;小伙说浪卡子离拉萨比较近,但他们那里曾经有过一妻三夫的现象,只是绝不允许乱伦,乱伦者将被缝在牛皮口袋里,再给投入河中,顺流漂走,最终饿死。看来当地一定发生过不少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只是有待挖掘罢了,这想法一直在我脑海中鼓荡,形成过不大不小的波澜。我没想到这段回程竟增加了这么一个情节。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回拉萨是绝对必要的,两个手术组,都有事情需要我们协调。27日,浪卡子来电话,告知双目手术显微镜专用灯泡坏了!我一方面让周军等人询问当地有无电影放映机,将那上边的灯泡取而代之即可;另一方面打电话给苏州和成都,最后订购了成都产的灯泡30个,每个40元,15V,150W。旺堆约定成都方面30日早晨送至贡嘎机场。

我至今也不能准确地界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人在体能遇到极限、毅力受到考验的时候,总有一种极特殊的表现,包括人与人的接触,是不分性别的率真袒露,纯粹净洁而无任何瑕庇。其实,在这种时候,只要你说一句实在话,就足以证明心与心相通了。然而人性的证明,有时候还不仅如此,特殊环境使人产生特殊情感,像丹纳艺术哲学是从种族,环境,时代三个原则出发一样,奇迹的火花也许只在于平凡的点燃,只是“一根最高的枝条”而已。9月21日上午,我们由拉萨出发,前往山南的浪卡子,24日下午,只有我和旺堆以及司机返回拉萨。临别,我对周军、马海、董桂霞说:“10月1日前的某一天,我会来接你们,送你们去泽当。”“真的?”周军似乎没有听见我这承诺,马海、董桂霞又不相信地甩给我这两个字儿。当时,我无法证明我最讲信用,只好依依惜别,勉强频频招手。他们说:“慢走,慢走!”我回答:“同居,同居!”30日,凌晨天黑时,我和旺堆以及司机就从拉萨启程,经贡嘎机场,取来由成都购买的双目手术显微镜专用灯泡,再一次来到浪卡子。我终于实现了诺言,下得越野吉普,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闯入和周军、马海、董桂霞住过的小院和石屋。我一开门,还没看准是谁呢,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拥抱住了,接着又是一个人冲上来拥抱,我才拨开拥抱者扎脸的长发,看清楚站一旁撇嘴儿笑的是周军,第一个拥抱我的是马海,再一个来拥抱的是董桂霞⋯⋯我以为,我的信誉赢得了最纯洁、最高尚、最真实、最热烈的礼遇,而大礼不辞小让,这能用语言文字表述明白、精辟、透澈吗?一个女硕士,一个女护士,在拉萨是不会有这般表现的,在北京呢,她们,更是,绝不会如此赤诚又激越的!

当然,我直到那一刻才知道,他们,就在前一天,被医院、卫生局或者县府乃至县委,用一辆北京吉普送上了海拔5800米观光,而他们自己又向上走了一程,约海拔200米高度,竟登上了连登山运动员也须锻炼才敢上的海拔6000米险峰。最没有要求的周军,倒下了,脸色惨白,呼吸紧促,回来就输液了;最能够适应的马海,眩晕了,满嘴起泡,披头散发,回来也倒下了;泼辣又爱哭的董桂霞也许并没有登完那最后的海拔200米,这一天她的反应不重;但是,西藏自治区红十字会的央金,却在原本不适的情况下,病加重了⋯⋯唯独西藏自治区第一人民医院的唐秀英和日喀则地区人民医院的达娃结实,她们,一个是汉藏合亲的后代,一个是纯粹的藏胞,真是没说的⋯⋯我不得不批评他们,说这是玩命,无异于胡闹。他们告诉我,去时候不知道是这样的海拔高度,以为浪卡子就不矮了,工作了七天,乘北京吉普登山,下车就走了很少几步⋯⋯走一步也十分艰难啊。再走,非“光荣”了不可!他们似乎毫无恐怖之感,毕竟刚在海拔6000米峰嶂行走过,真乃大英雄是也!浪卡子县境内,有宁金岗桑峰、姜桑拉姆峰、能岗速松峰3座峰,我至今也没问,他们征服的是3座峰中的哪座峰。

黑瘦、高挑、谦卑、缄默的他,戴一副近视镜;吸烟,永远默不作声地待在你身边微笑,甚至看着你吃饭而他绝不吃。他又不声不响地给你送一桶刚打的地下水来,送氧气袋,送手电筒,送消炎药,送桌子、椅子、褥子、被子⋯⋯送⋯⋯你不经意说到什么,他似乎就能够给你送来什么⋯⋯送了这一切,他依旧坐着,在光线不足的石屋里,只有他,内心由衷欢喜,招待远道而来的内地医疗队员,他确实在尽心竭力。他似乎不是东道主的一员,对,不是主人,他以仆人的细致入微,端祥也是紧盯着每一位尊贵的客人,生怕照顾不周,损毁并惊扰了自己为他人服务的幸福感受。他是从心内美美地欣赏着为他人也为自己的服务水准。然而,他也有雄赳赳、气昂昂的时候,马海在县地毯厂购置了一件嫁妆——人工地毯,卷起来一如一门小钢炮,沉甸甸的,在海拔4600米的浪卡子,白给你,你也未必扛得走,却由他,三绑五捆地猛一扎鼓,往肩上一悠,快步如飞地送到驻地,水都没喝一口。他,是浪卡子县人民医院的副院长。在欢迎和欢送仪式上,我都没有注意到他。但他,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由此构成的敦厚笑容,给我极深印象。临别,周军、马海、董桂霞其中一人,用报纸包着,塞给了他一条烟,他竟为此十分惊愕,白眼球大了,牙龇着,眼镜也架到了鼻尖处,与先前始终微笑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吐出的烟雾圈儿似乎成为一连串的问号⋯⋯他要的并非是如此的回报吧?

在山南的浪卡子,还有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都见过狗因缺氧少食如胶一般粘在地上纹丝不动。我说的是那种在内地司空见惯的大黄狗,懒洋洋晒太阳的大黄狗,绝没有藏獒凶猛。狗是人类忠实可靠的朋友,多数人对狗都比较好。这时,马海、董桂霞在浪卡子心疼起一只13岁的大黄狗来。她们意识到这只大黄狗不久将死去,不忍心眼瞧着大黄狗因缺氧少食而苟延残喘,就把各自从伙食中有意结余的羊肉牛骨、从北京带来的饼干和巧克力,分一些喂大黄狗吃。看来如果真有这两位新主人呵护,则轻易大黄狗不会死去。这不,大黄狗开始走动了,每日在两位新主人手术前和手术后,都会等在小院门口接受喂养。马海、董桂霞和大黄狗的感情日益加深。大黄狗给马海、董桂霞的回报不是宠物得宠的献媚,连摇头摆尾也没有过;马海、董桂霞只想看到大黄狗活动起来,不再像要死去似的那般缺少生气。她们哭过,失声痛哭着给北京的妈妈和婆婆打电话;她们笑了,灿烂的笑容是和大黄狗合影留念的美丽瞬间。大黄狗的再活动,终于给了马海和董桂霞由浪卡子向泽当去的一种力量。她们不愿意看大黄狗趴着等死,大黄狗却不知愁的撒欢儿望着她们欣然远离。

准确地说,30日这天,6:40,都拜开车接我,先去旺堆的家,由他家直奔贡嘎机场,领到双目手术显微镜的专用灯泡,再前去浪卡子。在中共浪卡子县委主办的欢送会上,我作了统计:唐作了63例,周作了58例,达娃作了4例,比原计划作100例超出25例;70岁的觉典,是当地有名的特困户,他原来只想复明后能看到餐桌上的饭食,以便于自理,谁知手术后第二天走到羊卓雍湖畔,竟一眼看到了20公里以外的村落,大声惊呼:“感谢毛主席(这样的牧民只知道毛主席)派来的活菩萨。”县委书记告诉老人:“江泽民主席是中国红十字会的名誉会长,活菩萨是他从北京派来的医疗队!”我们走了,再来肯定不容易;我们接唐秀英回拉萨,送周军、马海、董桂霞、达娃、央金去泽当。走的又是老中印公路,途中遇大雾与冰雹,这使我想到,气候和路况关系收队的时间,必须按计划执行,以防大雪封山。在岔路口,我叮嘱着周军等人;接着,送唐秀英回家⋯⋯

我从路上的谈话得知:唐秀英,进藏十八军老战士的女儿,母亲藏族,外婆家在昌都,自填籍贯为藏,曾去尼泊尔学习,4个手术台,每天70例,即拨囊那种,之后配眼镜,钢丝床,无铺盖。从这位长相秀丽、温和友善的人称“团结族”眼科女医生的话语中,至少可以听出,她在尼泊尔学习时获得的两个信息(即所谓“4个手术台,每天70例”医治白内障患者数量之大),一是“即拨囊那种,之后配眼镜”,二是“钢丝床,无铺盖(医院设施简陋之意)”。这两项指标,都表明与唐秀英此番在浪卡子操刀的白内障人工晶体置换复明手术绝非同一水准,手术效果更是具有天壤之别,因此才有了术后复明的觉典老人“竟一眼看到了20公里以外的村落,大声惊呼⋯⋯”

诉说着,思考着,车开到唐秀英家门口,在自治区人大职工宿舍院内,也看不出有什么警卫,类似20世纪60年代北京的一些机关大院家属小区。唐秀英执意要我们进屋看一看,这是一个明显带有双职工色彩的家庭。她丈夫个不高,不像她那样随和爽朗,多少有些腼腆,整体看很文气,戴一副眼镜,不善于社交,好像做秘书工作。夫妻二人开启罐装蓝带啤酒给我和旺堆喝,很有些像上海人以银耳汤或汤圆招待贵客,礼遇不亚于敬献哈达。我半推半就地不得不喝着已经开启的啤酒,心里想到:这一次唐秀英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在调换医生的关键几天,是唐秀英毫无怨言地顶了上去,那时并不知道接替王绍莉的周军能否在海拔4500公尺高的浪卡子顺利开展白内障人工晶体置换复明手术,而大批被筛选的适应症患者已翻山越岭地聚集在县医院门前了。我还感到:唐秀英似乎很无所谓,没有在意自己此时的特殊作用,她热爱生养自己的西藏,把这当成了一次进修和提升医术的机会,竟作了63例手术。我曾在前几天吓唬她,作够100例我才放你走,而她和周军以及达娃,却作了125例。

此时,她那小小的儿子跑进屋里,看她用藏语亲昵地抚慰儿子的模样,我后悔不该用行政命令约束她,与她文弱和纤细的外表相反,她作手术时是干脆利落的,她天生就拥有坚韧的定力和耐力,因为她是藏汉和亲的“团结族”。看着她那大大的眼睛,我有了心明眼亮的新解,想起电影《人到中年》饰演眼科女医生的潘虹⋯⋯为了那样多盲者重见光明,心地纯洁善良的她们,可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多么明亮而美丽!

周军却是小眼睛、大近视,但他讲话温文尔雅,对患者更是极有耐心。他可爱得简直不会、不能、不许自己有半点马虎和虚假。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那样反反复复洗手的,就是周军术前洗手。在拉萨,在浪卡子,我俩都是同居一室,我们接唐秀英回拉萨,送周军、马海、董桂霞、达娃、央金去泽当那天晚上,1997年9月30日晚上,我又不时地观望窗外高悬苍穹的月亮和满天闪烁的星星,尤其是布达拉宫侧翼的一扇小窗的一盏孤灯,凄凉清冷之中我最思念的就是周军所带队的手术组,我走了,不仅主刀,而且所有拿主意的事,就是他一个人了⋯⋯

终于,1997年10月14日,山南组归,谈话吃饭;说话慢吞吞的周军,着实向我吐露了不少的见闻。我说他可爱得简直不会、不能、不许自己有半点马虎和虚假吧,只有我们两个在房间里时,他万分着急地、像受了贿退赃似地将一本大画册递给我——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的《西藏山南·雅砻》。打开一看,汉、藏、英、日,四种文字介绍的画图上真是:景色绝美,民风淳朴,佛光普照,喇嘛睿智⋯⋯我震惊了,后悔从浪卡子回来,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同样也是山南地区的洛扎和隆子县。其实,我知道,他们一定也羡慕我和旺堆,可以跑除了拉萨以外的林芝和山南两边,之后还去了日喀则。

周军不紧不慢地向我讲述了他们离开泽当后,在洛扎、措美、隆子县的工作和生活的经历,也是几次都有惊无险的,绝不只是给我的大画册那样美。周军的讲述对他本人来说一定是刻骨铭心的,而对我来说也是难以忘怀的,我相信他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只有亲历者才会发出的感慨,包括马海、董桂霞叽叽喳喳地为他的言词作补充,也是极为生动、充满感情的。他们不惜重金,在泽当住了标准间、洗了热水澡,还买了胶卷,算是过了个有意义的十一。孰料,却是一次极不适当的提前消费。明明可以两人合住的标准间,被人大方地安排每人住一间,用餐时人家也是张罗着点菜,一边吃,一边点,藏汉合璧,特色佳肴,可与内地一比高下,其结果是,周军等人自己埋单!我和旺堆在浪卡子时将每天的双80元拨给了他们,可是这刚分别一两天,他们就破费了一大笔,余下的日子可怎么过?说到这里,周军也不激动、也不愤恨、也不埋怨、也不骂人,只是粲然一笑,好像如此好客不足为怪,接着诉说起美丽风景了。

有资料表明,山南地区属于典型的藏南谷地,地势自西向东逐渐降低,平均海拔在3700米左右。雅鲁藏布江自西向东流经浪卡子、贡嘎、扎囊、乃东、桑日、曲松、加查7个县,境流长度424公里。此外,山南地区还有41条河流终年流淌于藏南的高山峡谷之间,江河面积38000平方公里。全地区还有大小湖泊88个,其中著名的羊卓雍湖、拉木纳木错、哲古湖、普莫雍错⋯⋯就像一个个碧绿的宝石镶嵌在山南的丛山之间。

周军告诉我说,刚过了十一,他们就离开泽当下乡去了,这一点,我和旺堆是清楚的,10月6日那天,我们经泽当赴八一前往林芝手术组当时驻地波密时,向山南地区卫生局医政科的人,打听过周军等人的行踪,知道山南手术组已在洛扎和隆子开展了白内障人工晶体置换复明手术。周军仍然慢条斯理地说,他们沿途车舟并用,那可真叫苦不堪言。先后一两次,在前往洛扎、隆子县途中,乘车走过丛山峻岭,最严重时,是在一块又一块大石头上,颠簸、滚动,摇摆、跳越,如此的路也叫路吗——还可以行车,车可以坐人?!我不知道周军此时是在问谁,但与我在去林芝的路上所得到的印象真是如出一辙、感同身受。再说坐船,虽说是在国家级雅砻河风景名胜区,但碧波荡漾有时也会风大浪急,怀揣美丽画册的周军等几个人,从内心里感觉到的是:寒冷危险。在周军等人看来,那次乘船的经历,真好像是一大瓶子多味豆撒在了心头上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周军作为眼科医生,而我作为新闻记者:讲述的水准,几乎一个样;这也能证实,文学即人学!可是周军确实见过大阵势——他简直就像大将军一般。在周军一个又一个纳闷被解开时,是展现在他、马海、董桂霞、达娃、央金面前的蔚为壮观的一顶又一顶帐篷⋯⋯这些等候周军一行前来手术已久的白内障致盲者和陪伴着他们的家人,还有一些属于他们雇佣的芳邻,大都住在了临时搭就的黑色厚厚毡房——足有几十、上百多顶——犹如古战场上才可能有的壮观场景。

几天前或十几天前,听说中国红十字基金会赴西藏志愿医疗队要来,藏胞们轮换着,那些身强体壮的人轮换着,在只有山羊和绵羊才能自由往返的半山腰陡坡、乱石、荆棘和草丛中,背着老阿爸或老阿妈等一些白内障致盲者,一座山一座山地走出来甚至爬出来,走到甚至爬到仍然处于山上的县府所在地、县人民医院⋯⋯排队手术。藏胞们几辈子、多少年才遇到的如此从天而降的大好事呀,光明可以失而复得,无异于一个人重获新生,一个家庭从此解放了受到极大限制的生产力,所以,路途艰险无所畏惧,谁愿错过如此良机⋯⋯周军不讲,别人很难知道他们这些历险和奇遇,更无法得知他们如此地大受欢迎。

第一次赴山南日记

1997年9月21日

晨,王绍莉走,李、孔、李、胡走,旺堆送贡嘎机场;下午由拉萨赴浪卡子,见羊卓雍湖,绝美,中途遇老苏州、小天津;欢迎仪式,见唐秀英、达娃;李、周、马、董住两屋,“慢走,慢走”即“同居,同居”。

▲山南概况

西藏自治区山南地区位于东经90°14"至94°22"、北纬27°08"至29°47"之间,地处青藏高原冈底斯山-念青唐古拉山脉以南的雅鲁藏布江中下游,北接西藏首府拉萨,西与日喀则地区毗邻,东与林芝地区相连,南与印度、不丹两国接壤,面积7.35万平方公里,约占中国西藏自治区总面积的1/15。山南地区拥有600多公里长的边界线,南面与不丹国接壤,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位置,是中国的西南边陲。

1997年9月22日

唐作了7例,周作了9例,至深夜,牙极痛,换住县招待所,拐弯去,比极差稍好些,电视无图像,较苦。

1997年9月23日

晨起,晒被,谈双80用法,决定收对时间不变,9月30日离浪卡子;见县委副书记;中午在邮局打电话;唐作了7例,周作了8例。

1997年9月24日

昨晚看星月真清晰,睡得真美;晨起照相,有所承诺,县里欢送;走老中印公路,在山口停,和旺堆会拉萨,住207室。

第二次赴山南日记

1997年9月30日

由拉萨(6:40)去贡嘎机场接灯泡,再赴浪卡子接唐秀英(作了63例),送周军(作了58例)、马海、董桂霞、达娃(作了4例)去泽当,普马江塘乡纯牧民聚居地;浪卡子一患者名叫觉典,男,73岁,说,毛主席派来活菩萨;回拉萨时,路遇大雾与冰雹;去唐秀英家;晚饭吃面包,哈医大来电传。

▲山南 是藏民族的发祥地,位于雅鲁布江干流中游地区,海拔3600米,气候温和。桑耶寺、雍布拉康、藏王墓和昌珠寺等著名的古寺、文化遗址散布其间,还有国家级雅砻河风景名胜区。

▲山南,传说当中神猴同罗刹女结合而诞出藏民之地。那些散布在神山、圣湖之间的西藏第一宫、第一殿、第一寺和聂赤赞普、松赞干布、文成公主的名字在时刻提醒着你:这里,是藏文化的滥觞之地,是西藏的灵魂所在。

第三次赴山南日记

1997年10月10日

晨雨,(10:00)由八一出发,(15:15)遇车祸,沙尘暴,沙土地。(22:00)住泽当饭店224室。拟写报告文学《怕不怕的高原路》,另一个题是《三极上苍鹰》。知:隆子县玉门乡一家七口与印度交界。

1997年10月11日

(15:10)由泽当出发,(19:00)到达拉萨,住207室。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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