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故事：那条弯弯的小路让老司机找不到曾经的西关老机场
1924年的西安，饱受内战的古城一片萧条，西关正街街道狭窄，两侧一二层间或的小楼外挂满了广告幡，有卖瓷器、布匹、茶水、杂货，还有马车客栈、饭店、铁匠铺等，打眼一看幡比人多，乱世的生意真不好做。
7月，中国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鲁迅先生应邀来西安讲学，由于受制于当时的交通条件，他自7月7日乘车南下，一路舟车劳顿，于14日下午抵达西安，1500余公里竟然走了8天。也许是路途太过遥远，也许对西安的破败失去信心，这次千里跋涉竟成为鲁迅先生一生中的唯一。如果，那时西安能起降飞机场的话，几个小时就到了，也不至于让他对古城大失所望。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就在鲁迅先生离陕不久，政府便在西关西头西廓门外的一片草地上开始营建飞机场。该草盘为古代屯兵的营地，旧称大营盘。北起梁家庄，南达东桃园，东靠草阳村，西至土门，是占地数百倾的一片旷野。据《中国民航大博览》上卷记载，民国十九年（1930），西安的大营盘草地上首次建成了长800米，宽100米的土质草皮道面跑道。翌年，即1931年，陈纳德将军的空运大队也飞抵西安机场。那时候的西安机场主要承担的是南京国民政府空军和胡宗南部队的军用飞机起降任务。
西关机场，也称西郊机场，民间称西稍门机场，它的位置就在明安定门西廓（稍）门外。一条跑道东北偏向西南，由于长度仅800米，每次只能供1架小型飞机起落，是国内距离城区最近的机场，距市中心钟楼4.4公里。机场投入使用后，多为军方和政府官员。十年后，民国二十三年（1934）10月12日，蒋介石携夫人巡视西北设行辕从这里下机，后两年二次来陕皆从这里下机。双十二事变和平解决后，张学良为表诚意执意要送蒋回南京，孙铭久报告给周恩来。得知此事后，周恩来追到机场极力阻止张送蒋，可惜赶到时飞机已经起飞了。电影《西安事变》中，周恩来望着刚刚升空的飞机喃喃说道：“张将军看‘连环计’中毒太深……这不是负荆请罪嘛！”
1949年后，西关机场正式改为西安民航飞机场，随后多次翻修，不仅修了二条水泥（起落）跑道，还将跑道长度延伸到2200米，可以满足当时较大型飞机同时起落。在计划经济年代，乘坐飞机是非常难的，只有具有相当级别的干部才行。当时的安-2型飞机，据说其外蒙皮还是帆布篷的，给人简陋和不安全的感觉，这种飞机由于小且轻遇到强气流，往往会上下左右摇摆，很容易让人呕吐，也算是特权独享的一种罪。
西关机场距城太近，飞机的轰鸣声给老西安人留下深刻印象，1943年美国空军陈纳德飞虎队进驻西关机场，与中国空军11大队并肩作战，使用P51野马式战斗机和P47轰炸机，偶尔会有B25大型轰炸机，起飞降落的轰鸣声让西关人记忆犹新，由当初的恐惧到慢慢的习以为常。直到改革开放后民航航班不断增加，飞机噪音一直伴着西安人的生活。
著名作家朱文杰回忆1959年在西关机场附近壕沟玩时，因靠近跑道被站岗士兵发现后的情景：“这时一架飞机好像贴着我们的头顶飞过。巨大轰鸣声，不是一般的震耳欲聋，摧肝裂胆的感觉，好半晌头都是昏沉沉的，耳还在鸣，嘴张开有点合不拢。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被飞机所震慑。西关飞机场便给我少年时留下最惊心的记忆。”
我虽然没有朱老师那般惊心感受，却与西关机场有着亲密地渊源。1984年我在解放路东一路卖服装，为赶新款常常乘飞机到广州、上海、成都等地，当时广州上海的飞机是图-154，算是大飞机。飞成都只有伊尔-18和安-24型飞机，大飞机舒适些，小飞机遇到气流颠簸剧烈，遇到打雷心惊肉跳，还时常不能降落，我从成都飞回就多次降落在姚村军用机场，那种起起落落的感受惊心动魄。
西关机场虽然距市区很近，但去机场却颇费周章，因为公交车只能停在西关正街上，走进去就累得不行。于是每次都得提前预定出租车。那时满街都是大皮鞋（菲亚特），7、8公里路竟要30元，飞广州机票不过104元，没办法出租车太少。
1988年，我也开上了出租车，2.7万买了辆吉林微型面包。没几天就懵懵懂懂的载着乘客驶进了机场，这里车辆排队等客井然有序被我欣然接受，于是机场便成了我的福地。
那时候，全市出租车不足300辆，缺口非常大，买车要指标特不好买。机场排队的出租车多为波罗乃茨、拉达、菲亚特、微型面包等，因靠天吃饭，天气不好动辄十多小时不下飞机，所以大家基本不打表，能拼座就拼座尽量多拼，遇到外宾还要会几句外语。与街道上黑跑不同的是，机场有忙有闲，忙时拉客，闲时可以擦车、看书、下棋，我的车因卫生好被伙伴们誉为“机场一号”，也让许多本不喜欢微面的人一见如故。当时虽然没有手机，但名片不可或缺，我名片的广告句“有朋远方来，喜乘吉林牌”，不仅给国产汽车品牌代言，也让乘客记住了这位西安的出租司机。两年后鸟枪换炮，波罗乃茨为我加持，驾乘舒适度有了提升。
笔者当年与爱车的留影
80年代末，台海解禁，许多远离家乡的老兵纷纷返乡省亲，也带来台湾同胞旅游大陆热潮。一时间机场“伯伯”很热，大家服务也很热情，赚钱是一方面，更多的是骨肉亲情，分离的太久，台胞那种感慨、激动、痛哭流涕每周都会上映，也让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我在老机场呆了3年，也见了不少大碗明星。赵忠祥、倪萍、赵本、王铁成、刘晓庆、姜昆、李文华、笑林、李国盛、师胜杰、韩磊、田震……数不胜数，笑林老师的相声我很喜欢，结缘也颇有意思。一次大雾延迟起飞，他想去看在533工作的哥哥，我便载他去了。因为我大姐夫就是这个单位的，一路上我们聊的很开心，他认真听着我对相声的看法，夸我有相声天赋。其实，1982年我在长乐西路街办组织的相声培训班学习过，西安相声鼻祖张烧鸡张玉堂老师给我们讲过课，也算师出名家。
笔者收藏的当年部分明星签名
老机场的出入口朝北，是个并不开阔的入口，驶进去是混合两车道的弯路，两边梧桐树与机场同龄，半世纪时光棵棵粗壮高大，路在南头西转，然后北转进入广场。广场东侧头北尾南鱼贯停放着一排各式车辆，只有顶上的TAXI才让人明白这是出租车，那时候我就在这里。
日前，故地重游，西稍门老机场入口依然不那么宽敞，当年的梧桐树不再，两边已不再寂寞，被商店挤得满满当当……顺着记忆沿路前行，在南端一个弧弯似曾相识，稀疏的梧桐伴着国槐依偎在曾经的路边，望着夕阳心里默默念叨：久违了，老机场！
两年前，曾看到一位老司机写老机场的文章颇感亲切。那时候，时光与老机场一样一直没变，让我在这里静享三年好时光。1991年西安机场迁往咸阳底张，我又换了夏利，在咸阳跑了一年。离开这个行业后，许多人惦记我，其中有同业朋友，也有曾经的乘客，有台湾《中华本草》作者黄先生和他的朋友……四年的士生涯植根机场，广交天下朋友，见证城市变迁，作为一位老司机，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