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与时间姬 第一章 记忆禁制 1.无色的梦（1）
睁开眼的那一刻,只剩下六个刺亮的“白洞”，和一群白衣素裹般的朦胧人影。
后来才知道，那是进行到一半的手术，醒来时没有任何感觉，却一直睁着眼，进行着本应很疼的手术。
没有痛，没有感受，像被挖空了内心，灵魂得以放逐。
不过是一瞬的停滞，再次前进，再一次睡去……
意识再次唤醒，眼前的景物仍是大相径庭的白，但不同的，我所身处的白，没有一点的真实,像是笼罩的雾气,在我身旁弥漫。生命中不会交集的景色，在梦中醒来，如同看一场盛大的晚宴。
白色淡淡褪去，从远方，展现出一位少女的轮廓，静静地迈开脚步，向我款款而来。
斜马尾伴着斜刘海的她，挂着恬静的笑意，怎样的风景？似曾相识，却令人无法靠近。她对我甩了甩马尾辫，前额的刘海也曼舞地飘扬，宛若在勾勒一支唯美的圆舞曲，保有温柔的笑，只对我一人……
戛然而止，她的身体触电般向后一个琅呛，又退回更浓的白雾之中。她抿起嘴，依然笑着，整个画面在此刻为之褪色，有种截然不同的沧桑，在心中撕开名为‘痛处’的裂纹。一转身，她娓娓而去， 钻进我无法企及的白色。然而一阵风过，白雾向两旁散去，被撕开了口，我看清雾中的她，那份白皙的背影。如同玉琢的肌肤，但为何，却给人苍凉的冰封。
她走了，我倒在地上，流着泪，眼中浸满了悲伤，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拨开眼前的迷雾。
这是怎样的梦？这是怎样的她？
“雪儿醒了，雪儿醒了。”
眼睛仅有的微妙触动，已被咫尺畔的女子所感知。兴奋的话语，戛然转向急促的高音，一字一顿，溢满着和煦如风的温柔。品茗过后，她一切的焦急与兴奋也变得容易理解。于平静间泛着无声泪光，低倚中扶身床前。泪的印记，在她的脸颊划出浅尝辄止的淡淡水痕。在这份真切的关怀之间，根本生长不出半分置疑的嫩芽，即便是刚被唤醒游雪，面对这开阔如山的心意，只能是淡然相迎。
躺卧在床上的人，名为陈游雪，见月中学二年5班生，2个月前被卷入一场离奇车祸之中，直到如今方才醒来。
“什么？孩子醒了？”
游雪斟酌着女子急切的言语，长时间的沉睡令他一时间无法串联上，为何她会流露出如此关切的神情？而这时，一声稳重的男音又令其被剥离出自我思索之中，皮鞋哒哒地击打在白玉色的地砖上，愈来愈近。
“孩他爸，别把你那一身的烟味也带过来好不好！”女子明显地抱怨着。只是那窗前的男子，依然快步走来。女子见状，未再多言一语，目光重回游雪身上。
就这样，属于游雪的新的一日再次翻起----在其仍旧未睁开双眼的黑暗间。厚重的眼皮将眼缝死死压住，透不过一丝光景。但此刻的游雪并不会对无法睁开双眼的显示做出太多反抗，他依旧沉思着仍能记起的那个梦，那个只有一个熟悉的少女的梦，可自己竟压根回忆不起，她是谁？耳畔父母的声响越来越远，游雪的内心‘噗嗤’般轻蔑笑着，他忽然间发现，一切的事物只留有表面的浅显概念，与自己的一切联系，都如紧绷的音弦，一一断裂。他‘失忆’了，却并非空白的将一切遗忘。只是，他失去了‘缘何’的因由。
传来的声音——女人的慈爱，男人的稳重。现实将游雪慢慢拉回，即便此刻人生如梦，被剥离的超现实感呼之欲出，正萦绕在心头。但此刻，游雪已然决定‘如果不能将‘现实自我’扮演下去，自己也将不能触碰到所谓的真实吧’。面对着不断发展的心意，接受与回避，像是一种矛盾的对冲，在心间成为无尽的螺旋通道。斗争的两极已然无法困住游雪的抉择，这份矛盾的裂缝并未在心间留存多久，他已从那螺旋通道中信步而出。
尝试着慢慢睁开眼，让依稀的光照进意识深处。灵魂共鸣，眼中的暗褪去影子，整个生命为之鲜活跃动。就在这时，男人和女人也放下了彼此的意见，一同投来关切的目光，默然不语，像是在等待什么…….眼中的景象变得更为和谐，原有模糊的光影也一下子逃离开。他们依然看着，而且，我看清他们在微笑。
女人抽动的嘴角逃不过游雪的察觉，她抿了抿嘴，应该是母亲的她，对游雪来说，已是太过真切的感受。欲言又止，母亲似有话说，却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瞬间，脑中一闪而过的指引，梦中的少女，再次在心头呈现，与她一同凋零而去的哀伤，再次逆袭而来。这一刻，游雪忘记了眼前母亲的期待之意，仅仅沉默着，什么也想不进，什么也没做……
“喂，笨蛋，你在做什么？快说句让人放心的话，比如‘我没事’或者‘我很好’。”
突然间响起的急促女音，打破了游雪心里片刻宁静之感，探出头，游雪极力在目所能及之处，搜寻那声音的主人。几遍过后，游雪骇然发现，这宽敞的房间中，并不存在另一个人！
“在找什么呢？”母亲琢磨着游雪的动作，也顺着动作的方向，扫视完整个房间。
“声音......”
“声音？”母亲困惑不解，皱了皱眉，“孩他爸，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哪有......”
“哦，不，我是说，好像缺了点什么......”面对着父母有些无处着落的捕风捉影，游雪也急忙说些什么，想将话题转移开。
“哦……是那幅画...吧...”母亲的声音一下子轻了好多，连刚才的兴奋劲也一并消沉。她的表情保持着停滞的僵硬，令人感觉到时光静止的窒息感。她口中的这幅画，分明展现出一种逃避的态度，不愿提及分毫。
游雪见着母亲这般神情，顿时间有些心疼万分，他有些不愿继续停留于此，相必母亲的刻意回避也有着她的道理。但隐约之间，游学能够感受到这幅所谓的画，和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如果你想要的话，取来也没什么不方便。”还是母亲先开了口，她的神情也随之淡然很多。
“可以吗？”游雪试探性的回问一句，像是一种潜意识的应激反应。母亲穿戴着华贵大气的妆容，却不对已经哭花的妆容做出任何补救，甚至根本未曾在意。‘她应该很累了吧’，心间对自己默默的问道，整个人也有些步履维艰。
“啊...没哈，哪里会。”母亲露出一种不自然的惊异神情，面对游雪的试问，似乎显现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意味。但很快，母亲的神色便是镇定下来，她再次回望了房间四周，一遍又不忘询问着游雪的意见：“雪儿，你想要挂在哪？”
环视四周，虽说是宽敞的房间，但真正空余的白墙，也不过床靠背上的一方空间。房间右侧是全景落地窗，而左侧则被玻璃材质的独立衣柜占据大半，从地板直至天花板，巧妙的工匠将它与墙体浑然天成，玻璃贴着墙体，连空气都无法侵入。衣柜中琳琅满目地整齐排列着各式的套装，简直将一生所需的各式衣物都尽数搜罗其中。
“挂在我身后吧。”环视完整个房间，唯一空旷的也只剩游雪身后，而床的正前方，也被一面硕大的液晶荧幕所占据。
“好的，到时候让姜叔派几个人去拿来便是。”父亲直截了当将这件事答应下来，面对着许久未曾醒来的儿子，也是露出一脸平和的笑意。父亲与母亲只是这般平和地维护这这个房间中的气氛，对于为何在此的因素，却只字未提。一时间里，游雪倒显得有些焦急，他并不需要眼前的两人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发言，房内的气氛一时间里，倒有些令人尴尬。
“哈哈，试探失败了吧你。”分明看不见的人，却又能够让人清楚听到她的话语。伴随着无法停止的灿烂笑声，而且那种笑声的背后，分明是能够感受到一个人所有心思的自信。
“你能够告诉我这些吗？”笑声戛然淡去，面对着游雪认真恳求的态度，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惊异。
“想知道自己在哪？”
“对！”
“这里是医院。”那人回答的倒也干脆，分明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也能有通情达理的一面。看不清那人的身影，游雪也已经将其贴上标签。
“不会骗你的。”
“恩，我相信你。”看着宽敞的房间和精心的设计，若说是酒店的内景，却又过于偏爱纯色的白，即使留有空余的墙壁，也都并未添上华美的装饰。唯独这落地窗外的绵延树木，使得这一栋所谓的医院，成为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掩藏于这漫山遍野的自然之间。
“没想到你也挺好相处的，我叫月汐，以后就请多多指教。”自称月汐的小女孩主动示好，她嬉笑的声音如轻吻的微风，搭承着窗外满眼的绿意，透过阳光打衬出的星罗斑点，一切的风景都令人静谧无比。“顺便说一句，我可不是小女孩了。”
月汐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来，在游雪的颅海里散开。为何她能读懂自己？月汐一直试问自己，极力找寻着先前看到的光影印记，去确认在自己先前的日子里，是否会和她有着交集。一般来说，被人摸透心思会是极其可怕的，但此刻的游雪却对此不以为然，甚至有着一丝庆幸。也许这个摸透自己心理的少女，能够告诉他，那些串联不上的记忆，因何而生。连自己都不能认识的自我，装着一副自然的神情，终究是与真实所格格不入。
“说回来你这人也蛮奇怪的，分明想一个人好好静静，却要去把一个对话蹩脚的展开。倒是好在还真有一副画和会成为你们之间的纽带，真是幸运max。”
“如果我连他们是我父母都感受不出来的话，我想我会拒绝。只是现在，我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一切归于平静，听取了游雪的话，许久之间，月汐都陷入到真正的沉默。他一直没弄清，可以听见声音的小女孩，却在这房间之内根本寻不见踪影。
“倒是有些吃惊你会这么说，这样也蛮好的。”声响再度传来，而游雪已是放弃去找寻月汐的所在。显然在只有三个人的房间里张望找寻第四个人，会成为一种奇怪的举动吧。“不过你的愿望到是快实现了”
在月汐的提醒下，游雪结束了同月汐的对话，或许这种对话成为脑内交流更为合适，既然自己的心意会被监测，那么把答案直接公布在脑海之中也就能进行对话了吧。
面前的母亲被父亲轻轻拍了拍静放着的手背，一下子回过神来，配合着父亲也一道缓缓立起。
“那么，我们先走了，看你没什么事，还是再好好休息下。”父亲保持着一种平和的语气，即便只是交谈了一见小小的事儿，那脸上的幸福感已是无法掩盖。父亲没有多做停留，他随即和母亲一道，向门外走去。就当母亲跟随父亲走出房门的一瞬，脸上突然而然，转为一阵失落的意味，游雪不知为何，仅仅余光的一瞥，细微不起眼的变化，已是被尽数捕捉。
他们走了，整个病房又回归宁静，仅有游雪一人，在独自梳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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