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8”大案（六）：刘农军、李军
轰动一时的"9·18"大案终于大白天下。那么制造这样一起通天大案的始作甬者到底是什么样的面目?他们又为什么走上这样一条不归之路呢?
刘农军—生命作赌
刘农军，1963年6月13日出生于武汉一个干部家庭，自幼聪敏好学，上进心极强，也一直是同学中的佼佼者，养成了孤高自傲的个性。中学毕业，小小的刘农军就已小有号召力，成为学生中一个"领袖式"的人物。1981年高中毕业，身高1米83的刘农军考上湖北武汉公安学校，并参加了学校的散打队，至于学业，用他的话说∶"是不必用功的东西"，一度搁置一边。此时公安学校正进行摄影课程，学校的教学设备在当时已是相当不错，情窦初开又羞于开口的刘农军为给一位心仪已久的女同学拍照片萌动了一个令他乾坤倒写的念头∶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利用刚刚学习的浅薄的反侦查手段作伪装将学校一个照相机镜头据为己有。
学生必竟刚入校门不足一年，老师们没费吹灰之力就破了这个案。镜头交出去了。法律观念并不强的刘农军无论如何没有意识到，或者拒不相信此举在公安学校是何样性质的事情。他在毫无思想准备、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勒令退学了。公安学校，是他夙愿已久的梦想，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但又不得不接受。两个月下来散打队练就的一身健壮的体格变得形销骨立，从此刘农军再没有胖过。
他对自己说∶"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但他选错了路，他未真正认识到自己行为的性质，用他自己的话说∶"从此我没有了是非标准，对我有用就是好，对我没用就是不好。"他把个人的得失扩大成了对整个社会、整个人生的抱怨。他拼命读书，两年后考上了江汉大学，进入体育系。从这个时候开始他投入商界，或者尚谈不上商界，课余间卖力气、卖小吃挣钱，实现他日后成为"大人物"的梦想。渐渐的他的眼界和社交圈子扩大了，他的吃苦精神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一个香港女老板看中了他，经常关照他的生活。
听到判决后的刘农军
大学毕业后，他辞去了学校分配的体育老师之职，贷款在汉正街开办了第一家个人装饰公司。公司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刘农军的心也越来越大。他把实体交给别人，自己去专做贸易，实体红火贸易却未必行，他作一笔赔一笔，几年下来，不仅老底赔了精光，还拖欠了几十万元的贷款无法偿还。他从银行又贷了30万元直下广州这一走又撞进了公安机关，罪名是诈骗罪。1991年4月，刘农军从广州到香港，经阿超介绍认识了澳门人梁达光，梁达光明着做电器生意，暗地搞倒卖走私古董和黄金，刘农军开始尝到了黑道的甜头，因为他聪明肯学，很少有失手的时候，于是胆子也越来越大，并开始有意识地塑造自己的双面形象，用他的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此期间，香港女老板刘姑娘（60岁）认刘作干儿子，并着手对他进行多方培养，先后找植物学家、生物学家、英语教授、文物鉴定专家对他进行相当专业的培训，之后，刘农军开始成为"干娘"的贴身随行。她给刘农军办了新加坡出生证、护照、身份证……。刘农军摇身一变，成了新加坡老板，在广州、武汉开办了工厂。天长日久，刘农军羽翼渐丰，已不满足做一个马仔，他从小要成为"大人物"的梦想也随着手中资金的积累而更加强烈。于是他借口不愿与干娘的干女儿结婚为由拂袖而去，并把干娘独家丝袜提花工艺转手交给了朋友去做，干娘大为恼火又无可奈何。刘农军生性好赌，办事往往孤注一掷，但绝不赌钱，不喝酒、不喝饮料、不讲吃穿，只是手不离烟。一次在澳门赌场押赌中，他的一个朋友输了个净光，为报一箭之恨，他替朋友上台，几局下来赢了20万，当时赌场所有机器全停机亮起了红灯以示贺意，而刘农军却一把手全递给了这个小兄弟!在他染指的兄弟圈里刘农军变得小有名气，并且有了"黑色计算机"的雅号。从此，刘开始往来于澳门、广州、香港做走私黄金、文物及服装生意，又赚了一些钱……。在澳门阿光将刘安排在一家宾馆房间里看文物书籍，此间刘又偷偷回到武汉通过关系弄到几本内部专业用文物书籍。回到广州后，在火车站刘农军遇到了炒火车票的李军。经李军介绍又结识了"趴房"的文西山。三人结为好友，自此，刘农军带着李、文两人并以每月数万元的佣金供养着，开始对他们像干娘培训自己那样进行严格的文物知识培训。
刘农军的同乡刘进到广州做走私汽车生意，与刘农军见面之后，四人一拍即合，刘进也加入到了"学习"的行列……。从1992年春四人便开始大肆盗窃走私文物，同时为筹划盗窃开封博物馆，先后到江西、江苏、贵州等地的博物馆实施盗窃。用刘农军的话说∶"这是实战培训。"
对于"9·18"案件，刘农军作了这样的供述∶我化名叫陈纳德、林文国，刘进化名林沙，文西山化名唐国强，李军是东北人，性子很强，不愿用化名，仍要用李军。我托人分别给他们制了假身份证，还给刘进办了泰国公民护照...
每次到内地，我都以香港或澳门或新加坡投资商的身份说到内地投资办工厂，有时以广州某电器公司，某皮革公司老板或经理身份出现，并介绍他们三位是我的伙伴，曾受到一些宾馆、饭店经理、老板的热情接待……。住下后，白天以考察名义外出踩点，晚上行动，搞成了几次，到手之后，运到广州，我打扩机，由阿光、阿皮把货走黑道——水路转到澳门给阿平、谭先生……。
对我在武汉的几位好友，像彭坚、彭国礼、汪义祥等，我都给他们讲过，我搞的东西都是黑道来的，让他们帮我保存，改换包装和运输，他们也从未坏我的事。
我出入珠海拱北海关，每次由阿皮护送我"闯关"，他买上几条进口香烟送送人，就"闯"过了!但像"9·18"搞到开封大批珍贵文物;就不用"闯"的办法了，而由阿皮用扩机通知阿平，由阿平按预定的偷渡办法，先用小船到拱北接应，到海中心改换乘大船后又换乘快艇，就顺利运到了澳门。这条照道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多采用的…。我选择9月18日行动搞开封博物馆文物，主要是图吉利。"9+18""就要发"，如果这次能成功，这一下能卖几个亿，我和我的几个朋友一夜就会变成大富翁!因此，在9月16日晚上我从电视卫星云图和天气预报中得知9月17日傍晚至18日开封地区有小雨，决定16日晚离武汉，17日到郑州，到开封后，天正下小雨，预感是下手好机会，想着能在17日后半夜下手，18日天明前干完。17日上午到博物馆察看情况无变化，白天不便下手，即让刘进开车到兰考。
兰考县招待所住下后，傍晚和刘进、文西山、李军块再次商议行动计划时，文西山提出叫推迟几天，我没同意，决定零点之后行动，由于我坚持在9月18日凌晨下手，刘、文、李没有再提出异议，我把我绘制的进出路线图和标记的必须拿到的十二件文物存放的位置草图给了文西山。文、李于凌晨翻墙进入博物馆。行动中文西山未按我标记的草图行事，结果，一次偷了60多件。据文说∶越拿越感到文物质量好，价值高，连撬八个展柜，可能一个掉在了展柜夹缝中，回到武汉一清点共69件。我看货，直夸文西山活做的好…。
自从在湖南冷水滩与刘进、文西山、李军分手后回到广州，在一个朋友家我看到安部通缉我和刘进的通缉令，预感事情不妙，肯定海关、机场、边防都在捉拿我和刘进!不能自已去撞网，于是改变主意，不出国了，在国内换几个地方躲避。当时我与西山、李军打电话联系时，李军还在广州，愿一块到北京，我买了三张火车票与李军、凌海滨同到火车站，连夜北上。到北京见到了一位朋友，他劝我到公安局自首，我笑笑离开了。与李军商量，让他回东北吉林后见到文西山让文西山到青岛找我，并想法多带点钱……。我和凌海滨从北京到了青岛，找到一位姓李的朋友，他给我安排的地方，我感到很安全，也很僻静，心里总想着不会出事的。有天下午在海边玩时，凌海滨问我有什么心思，叫告诉她，我不让她管，我想等文西山、李军把钱送到青岛，有了钱，我就好办了…
文西山于1993年1月2日到青岛找到了我。我说∶"公安部通缉令上是通缉我和刘进，没有通缉你和李军，你们没有事，你尽快再到吉林让李军设法弄些钱送来，93年1月4日下午4点我把文西山送上了北去的火车…
这时我感到光靠李军弄钱恐怕解决不了问题。遂与李××商量让他坐飞机到广州，一是退了我和凌在香港买的到伦敦的机票换成钱;二是到我一位朋友那取二万元钱;三是去接香港一位朋友刘×送的二万元钱。万万没料到在李军、文西山尚未送钱到达青岛，李到广州取钱尚未回归，我还未及整容改面竟被青岛市公安局捉住了...
我走的路是一条黑道，走上了犯罪道路，对不起父母和妻子，更对不起与我相好的朋友，是我把他们一个个领上了黑道。我想把我走黑道，走上犯罪道路和所犯罪行写一本书，书名叫《魔爪》，目的是想让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从我身上汲取沉痛教训，不要做危害祖国的事。但遗憾的是，时已晚矣!"
刘农军一直想搞实体，想把诺迪奥公司独自承揽下来，想搞第三代饮品"红景天口服液"，想搞一个很大的跨国集团，然后自己去读书、去写书。为此他出国考察，写可行性报告、联络投资……，他投入了很多很大的精力，也把周围所有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但他的梦想没有实现，也不可能实现了。事情总是有人做的，诺迪奥公司已经成立，但不是他的，他永远倒在了自己的过度聪明里，他的才智被自己彻底地毁掉了。
李军一钱迷心窍
李军被押赴现场
"1989年为了弄钱还债，我离家到广州，干了三年炒火车票和走私黄金生意，开始生意不错，也混熟了不少人。1991年9月一次炒车票出了事——丢了钱，恰遇上了刘农军，刘很讲义气，请我吃了饭，并给了我10万元钱让我寄回老家还帐，并让我跟上他干。他经常出入广州有名的白天鹅高级宾馆，还领我一块到阿金、阿光开办的电器商店，他说这几个商店都是他投钱办的，我感到刘很有钱，也够朋友，便把我的好友'趴房'高手文西山介绍给他，我们三人在广州结成朋友。"李军这个面带忠厚的东北农民即使在狱中仍不失农民本色，他认为一切都是应该的，大难临头他已经知道死是结果了，但"9·18"这个案还是要做的，"我得还刘农军这个人情啊!从认识刘农军，人家每月几万几万地给，让我们白吃白喝，就叫干一件事你都不干，那哪成，对不对?人得讲信用。"他一脸的诚实，李军原本跟着刘农军是想着跟他学学做生意，但慢慢发现刘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可是黑道上来钱是真太容易了，他欲罢不能。
"10月，刘农军又介绍了他的同乡好友刘进，变成了四人好友，经过一段相处，刘农军拿出中国文物书籍让我们三人一块学习、研究。此间，我发现刘进太好色，向刘农军提出，搞文物这行当，怕刘进靠不住……。刘农军不让我管，我也就不吭声了。
刘农军包我和文西山在广州吃住玩乐的一切开销外，不干活，他每月还给我和文西山三、五万元不等。从此'钱'把我和文西山、刘进与刘农军'网'到了一块，我们把刘农军叫'老板'。1992年春，刘农军带着我们到武汉、苏州、南京、南昌、九江、淮安到处游转，回到广州后，刘农军对我和文西山说∶'你们俩去把高安县博物馆里6件文物给拿回来'，并给了6张照片，说∶'这是几件最值钱的东西，拿来拿不来，我都给你们钱，你们俩到南昌后住江西宾馆等我…。
第二天，刘农军到江西宾馆与我俩见面后，随即领我和文西山到高安县博物馆踩点。
"第三天晚上，文和我偷偷翻墙进入博物馆。文从下水管道爬上三楼，撬开窗子上的钢棍，进入室内，打开手电一看，没有刘说的那6件文物，顺手偷了其它6件，我接住后，又翻墙出外，上了刘进开的小面包汽车，汪义祥、彭国礼开一台军用吉普车跟在后边。途中刘农军拿出5万元，给我和文3万元……。回到武汉后，刘农军说∶这是第一次，是实践…·
"4月份有一天，刘农军说∶'新余县博物馆有一批货，你们几个去把它拿来。'我和文西山、刘进三个去后，这次文西山偷出傅抱石画18幅，回到武汉后刘农军看了很高兴，遂叫刘进到了南昌与我一块到九江想法搞车。巧遇一个开红色夏利轿车司机拉我们到九江，刘进给了200元作定金。到九江后，刘进住到一家小旅馆，把我和司机安排到一家大酒店里，我将事前刘农军给的速效麻醉剂在茶水里，司机喝后，蒙头大睡，半夜，我趁机偷了车钥，拂晓4点，由刘进偷开红色夏利，我俩回到了武汉，刘进用香蕉水把出租车上的字样涂掉，换上他早已准备好的军用牌照K43—1008，这台偷来的出租车就是后来到郑州金桥宾馆偷白色桑塔纳时乘坐的那台红色夏利车。
8月底或9月初，刘农军让我和他一块到福建泉州买红外线报警器后返到上海，乘轮船回武汉途中在船舱内我问刘农军，听刘进说你不想要开封博物馆那批货啦?刘说∶'不是不想要，而是没法要。'我说∶不行就用武力把值班人员干掉?刘说不行∶'用武力干掉值班人员弄出来的东西我也不能要。''我问为什么?刘说∶'因我已在开封博物馆露过两次面，那里的值班人员已认识我了，弄不好会先找到我，这种办法使不得。'我说∶回到武汉试验报警器，如能成功，使其失灵了再干。'文西山说他不怕值班人员，不怕狗，就怕报警器，只要能对付住报警器，事就能成功。刘说∶'回到武汉后，你和文西山在饭店里抓紧试验。'这时我又问刘农军这批货搞成了，你运出去卖会不会出问题?刘说∶'这没问题，第一，货到手不能卖，只能先找朋友收藏起来;第二，最少在四、五年内这批货不出手上市面卖。你放心，不会出问题，出了问题，我负责。'我又问刘，你说那12件，每件能卖多少钱?
"刘说.一件至少值200万。'我心里暗算了一下， 200万，十件2000万，十二件2400万，如能多弄几件文一次就弄几千万，我们几个人分，我也能落个千而八百万。刘农军说∶'这次如能成功，每人分上千八百万，以后就不再干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们每人有了一大笔钱，就能做其它生意，到时候在武汉、或上海、或广州，你开个大商店，一辈子有花不完的钱·
"轮船上与刘的一番谈话后，我就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报警器失灵问题解决了。因此，回到汉口饭店我与文西山整整用了四天四夜进行试验研究，放在床上、桌上、窗台上，蒙上雨衣、胶鞋、床单等反复试验，都无法解决问题，最后还是偶然一次我用红枕巾蒙住，报警器突然不响了，又经过反复几次再试，次次成功，当时我和文西山十分高兴，立即报告了刘农军。
"9月18日在开封博物馆盗窃时，文西山开始是想按刘农军画图上那12件拿，我在帮助时，让文多弄些，文越偷胆越大，越拿越感到文物质量高，他撬开柜子，我只管往袋里装，当时啥也不想，只想多偷些，好弄一大笔钱。”
"回到武汉，在彭坚家里刘农军让我和文西山把文物的编号一一擦掉，越看，越感到这次偷的玉器、瓷器质量好。我们接刘农军的安排又一件一件的包装好，包装前拍了照片。刘农军带了几件小东西先上广州。”
"我和文西山一块到广州找到刘农军。9月29日刘农军带我到流花宾馆途中，刘农军接到一个扩机，我一看是 8位数，我问∶'是谁打的?'刘说∶'是阿光从深圳打来的，说恭喜发财!说开封的活做得很成功!说那一个小壶就卖了8万元…”
"12月，我提出回吉林老家时，刘农军又给了我 95000元，嘱我转给文西山45000元，给我50000元。我离开广州，按文西山留的地址坐火车到了湖南冷水滩，见到文西山后，我给了他45000元，我说我回老家。我这次带50000元回到吉林老家，给我妹夫董××5000元，给我妈、我爱人一部分……。我又回到广州，见到文西山，文西山说他的钱给他表妹（实际是姘头）2000元，给他岳母、妈几千元。他全家人都很高兴，我全家人也很高兴，但他们都不问钱是咋来的。就是钱迷了我的心窍，我才落到这步田地，真是后悔莫及呀!"
侃侃而谈的李军，也有泪花隐隐的时候，说到自己的子和孩子，他几乎说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多识了几个字，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出来，不出来老老实实在家务农也不会有今天这结果。说啥呢?不后悔是假的!要是能见到我家里的人，替我问声好，说我对不起他们。让我媳妇带好两个孩子，以后千万别走这条道。
未完待续...
摘自《“9·18”大案》
作者：吴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