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水淹车上演“变身记”：二手车相关标准缺失，隐秘产业链浮出水面
本报记者 龚梦泽 肖艳青
今年7月17日以来，河南省遭遇极端强降雨。7月20日，郑州市遭受特大暴雨灾害，给整座城市造成重大损失。强降雨过程不仅导致大量汽车在城市内涝中被淹、受损，也使得中原车市及汽修行业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忙碌和考验。
郑州水淹车拍卖现场
《证券日报》记者了解到，截至2021年7月6日，郑州市机动车保有量达490.15万辆。而据河南省汽车行业商会初步统计，截至目前，郑州市泡水车辆已超过40万辆。这意味着，整个郑州将近有10%的车辆在这场灾难中被波及。
此外，河南保险机构共接到理赔报案41.23万件，初步估损约为98.04亿元。车辆受损让人痛心，巨量的理赔、维修需求也给行业带来巨大的压力。记者走访市内多地时发现，由于受损车辆多，拖车、定损、理赔等都需要排队，各汽车修理厂、4S店和保险公司忙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水淹车的去向问题也备受关注。《证券日报》记者连日来进行了一系列实地采访获知，大多数泡水车辆经过保险公司定损后，会由事故车处理公司进行拍卖。然而，也会有部分水淹车被汽车修理厂或者二手车经销商私下收购。没了定损的“官方”痕迹，可操作的空间便被无限放大。
水淹车源源不断被拍卖
受灾车辆正流向全国市场
“买了车损险被保险公司定为全损的、尚有残存价值的水淹车，大多会被保险公司处理给拍卖平台进行拍卖。”某保险公司河南销售主管杨先生在接受《证券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经过保险公司处理过的水淹车一部分淹得非常严重的车直接报废了，也有一部分会流向二手车市场。
《证券日报》记者还实地探访了博车网郑州某水淹车停车场，看到停车场门口不仅有人保财险和阳光财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在现场与车主对车辆进行定损理赔，也有想捡漏的市民。在现场，记者看到，这里停放的大部分车辆外观较为完整。打开车门会发现，经过水泡之后，车身普遍存在泥垢水渍，内饰也大多起皮皲裂。
全泡水被淹车辆
杨先生告诉记者，暴雨中淹没的车辆，会根据保险公司的定损情况进行处置。如果达到推定全损的标准，保险公司与车主协商确定后，他们就会将车拖走，进行保全集中停放。然后对车辆做出分筛----损伤非常严重、浸泡时间很长、没有维修价值的车辆，8年以上残值不高的车辆，将会被注销或是拆解报废；有维修价值的车辆，则会拍卖处理并公示。
通常情况下，上述车辆不针对个人用户拍卖，只针对汽车修理厂和有修理能力的专业机构，一般专业机构买走之后，如果还有维修价值的，会选择进行维修；一些受损严重，但是零整比较高的车型，零件会被拆解后，用于车辆修理。
“我们有好几个仓库（停车场），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保险公司报废的水淹车在博车网平台上拍卖，修理厂才有资格参与竞拍。水淹车经过修理厂修理之后会进入二手车市场，并且注明是水淹车。”博车网现场工作人员表示。
据悉，从8月中旬至今，网上事故车拍卖平台博车网、事故车88网以及7车网等已经对河南和江浙等地区水淹车进行大批专场拍卖，拍卖价格从2000元到50多万元价格不等。博车网显示，被拍卖的水淹车主要流向北京、广州、武汉、大连、太原、昆明、浙江金华、安徽亳州、广西南宁等地。
汽配黑幕真假难辨
水淹车“美容变身”攫取高利润
郑州一场暴雨不仅水淹了40多万辆车，还把大量收购二手车的车贩子汇聚在郑州街头，同时也牵扯出一条隐秘的二手车黑色产业链。
“二手车市场的水很深。”专门从事旧车翻新生意的某汽修厂合伙人李师傅（化名）向《证券日报》记者讲述了如何给低价收购的水淹车洗白身份转手出售的过程。
事实上，全损车并不等同于报废车。所谓全损是保险公司按保额全部赔付，获得车辆的处置权，然后对车辆进行拍卖，达到减少赔付的一种操作。一般来说，全额赔付的车辆在保险记录上会出现“全损车”字样，此后也无法购买车损险。
但是，总会有部分水淹车没有经过保险公司处理，被汽车修理厂或者二手车经销商私下收购。这种事故车没有留下被水淹的“官方”痕迹，被操作的空间将会被无限放大。
据李师傅介绍，其合伙的修理厂就有专业的汽车美容修复一条龙业务，对收购来的水淹车进行专业的拆卸、清洗、晾晒、组装、喷漆等一些列工序之后，“美容”成一副新车的样子。
最为关键的是，修理厂还可以对车辆信息进行“漂白”。他们会将水淹车过户到没有经过强降雨的其他地市，同时对机动车登记证进行特殊处理。经过如此包装，很多损坏较小的水淹车摇身一变甚至可以成为没有上过户的“新车”。
“我们收购的这批郑州水淹车已经过户到XX市（河南省内某市），维修翻新之后，再以普通二手车出售，肯定会比卖水泡车赚得多的多。”李师傅不无得意的表示。
众所周知，水淹车即使经过修复在某种程度上仍存在安全隐患。当记者提出要向李师傅买车的请求时，李师傅坦言：“我们不卖给本地人，一般都会卖到较远的外地。如果把车卖给本地人，一旦车出现问题，他就会回来找我们。有一次我们去外省卖一辆斯柯达，车到地方变速箱就报废了，当时费好大劲在当地换的配件。好在价格低，也很快出手了。”
更有甚者，“如果是被水淹的高端车，经过修复之后大多不会马上出手。而是等一两年风头过去再高价出售，规避被定性为水淹车出现折价销售的情况”。李师傅向记者透露，现在农村市场可大了，经过修理的低端水淹车由于价格低、外观新，深受农村消费者的欢迎，大多被销往县乡市场，一辆车至少能赚到两万多元。
实际上，每年雨季都会产生不同数量的水淹车，这对于专门从事车辆翻新的汽车修理厂而言也是不小的市场。国人普遍偏爱新车，在此背景下，在消费能力偏低、对价格极度敏感、信息不对称的农村市场，翻新车自然更有市场，也更易得手。
“现在郑州这么多水淹车，修复之后，价格比市面二手车售价低得多。只要价格合适就有人要，到处都是市场”，某网专门从事车辆收购工作的张先生表示，一般来说，维修金额达到车辆实际价值的80%，即可推定全损。但这80%的前提是用原厂件修复，但如果用副厂件或者拆车件代替，也许30%的费用就能修复好。而中间50%的差价，就是利润空间。
水淹车鉴定评估标准缺失
隐瞒瑕疵消费者可主张“退一赔三”
在专业人士看来，正规渠道的“水淹车并不可怕，只要公开透明就可以了。”博车网负责人张博就表示，无论是博车网的平台还是保险公司，都可以通过车架号直接查询是否为水淹车和事故车。
张博告诉记者，博车网对参与竞拍的修理厂有资质审查，进驻商家需缴纳参拍及过户保证金、必须在成交后的48小时内提车、45个工作日内完成修理和过户等所有手续，以此来保证每一辆事故车的流通透明。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由于水淹车的修复难度大，产品稳定性差，加之灾情叠加疫情的经营压力，记者观察到，目前郑州很多正规专业、规模较大的二手车商都明确不收购和销售水淹车，无论是泡水程度较浅的涉水车，还是泡水严重的半泡、全泡车。采访中记者还了解到，目前淘车网、瓜子二手车、永达二手车、车王二手车等电商二手车平台均明确拒绝收购水淹车，而人人车则表示可以收水淹车。
郑州暴雨后的水淹车辆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专家王萌在接受《证券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根据涉水的程度，泡水车可以被划分为涉水、半泡和全泡三种类型。水泡车最大的危害是在于电路的隐患，即便是仅仅水淹到地毯，左右两侧底大边的线束也可能受到侵蚀。线束外皮在经过雨水浸泡后容易发脆开裂，后期可能会漏电，短路。
此外，线束的接头也是重灾区。一旦淹到中控，中控内各电器的线束线路板都会被腐蚀，出风口内的泥沙痕迹很难被清理，进而造成车内异味。同时，由于气囊内部火药失去作用，气囊基本也报废。而机舱内的线束老化加速，后期还有自燃的风险。
据了解，目前国家并未明文规定一律禁止销售泡水车，因此对于涉水和半泡的车辆而言，在经过严格规范的维修整备，并通过专业检测后，是可以进入二手车市场的。然而，全泡水车辆能否被划入二手车流通范围、能否上路行驶，目前还没有明确规定。
记者注意到，目前我国二手车交易施行的仍是2005年的《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其中没有对泡水车的交易进行明确说明。2013年年底，国家质检总局、国家标准委发布的《二手车鉴定评估技术规范》，要求二手车鉴定评估中需评估是否有水泡痕，然而并未制定鉴定评估标准等关键环节的规范。
在王萌看来，普通消费者应端正心态，选择正规的，有实体的二手车经营者，进行有效合约签署，并且及时办理过户。对于经营者来说，泡水车出险索赔后都会有相应记录，即使车辆修复后进入二手车市场，经营者也要告知客户该情况。“只要是从正规的从业商家购买、签合同，商家若存在主观故意欺诈，消费者可以起诉商家退车甚至是‘退一赔三’”。
（编辑 白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