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故事 那年那月：我在机场开出租（四）
四
从西关机场落地的老外，大致可分为三种。一种自由行，一般为全家出动；一种旅行社，全程大巴、地接、地陪，来自于一个地方；第三种是穷游，一个人背个硕大的背包，手里抓着厚厚的英汉大词典，海绵垫常常露在外边。与我们交集最多的是自由行这种，因此机场出租司机大多都会说几句简单英语。
我上初中时开始学习英语，对英语比较痴迷。那时课本虽然简单，但老师鼓励学生去钟楼邮电大楼和革命公园的“英语角”练口语，多少有点基础。就是这点基础，在机场却派上用途。在机场，一般对话大致这么几句：
Hello sir, （先生您好！）
Hello Madam, what can i do for you? （女士您好！）
Do you need taxi? （您需要出租车吗？）
Where are you heading to? （您要去哪里？）
Golden flower Mansion，how much is it? （去金花饭店，多少钱？）
35RMB, better pay by FX certificate. （35元，最好是外汇券。）
How much to People's Mansion? （去人民大厦，多少钱？）
30RMB. （30元）
what about in dollar? （付美金呢？）
7 Dollars. （7美元吧！）
You speak excellent English! （你的英语很棒！）
I only speak a little. （我只会一点点。）
Thanks. （谢谢！）
每当轮到我头车时，心里就盼着最好是个老外，拉了外汇券攒起来可以买大件家电。果不其然，这次拉了老外，是去金花饭店的。回来后，开达起亚的小尚对我说：“李哥，我发现你说英语时嗓音是颤抖的。”那几年李阳的疯狂英语把西安学英语的风气搞得高潮不断，我也去吼了几节课，没事听听录音带，老外常夸我有美国口音，小尚说的颤音或许是一种跳跃感吧！
小尚家在东新街，不开出租车后，在东新街搞起餐饮，三少野涮锅烧烤店之前就是他开的，由此可见进出机场的老司机都不简单。1991年9月1日，西安咸阳国际机场正式建成通航，成为国家一级民用机场。西关机场所有备案出租车都跟着迁了过去。由于机场扩容，航班增加，所需出租车也成倍增长。在这里，我结识了小拜兄弟俩。
小拜家住西门里北马道巷口，每天进出家门一眼便可看到西门北城门洞，我们熟络后我常常往他家跑，经常在他家吃饭，他的父母待人非常亲和令人舒服。小拜两弟兄开得车是从好运公司买的马自达929，在机场被列入豪华阵容。他姐夫在咸阳机场某机关工作，我们候机空挡常去他姐夫单位洗澡，也是“朝里有人好办事”。
新机场的乘客吞吐量比老机场大，出租车排队都想拉个远点的，或是拼个座，这样一个人很难分身，此时小拜弟兄二人的优势显现出来，他们不仅每趟实载，还总比我跑的趟数多。每次我们互相问询“跑了多少？”小拜都会得意洋洋地说“比你多！”，谁让人家是弟兄两个呢！
机场老司机，左起：我、建利、四毛 图/@小杜提供
我的伙计小杜（俊平），凭着与机场交警的关系更是如鱼得水。来到咸阳机场他索性不开车了，让一个叫“路易斯”的小伙给他开车，他自己负责叫座。这样一来，大款、伯伯被他拉去，无人能出其右。彼时，在咸阳机场你若看到一个瘦瘦高高、不笑不说话的小伙，那一定是小杜。在机场跑了没多久便娶了漂亮的妻子，他的婚礼还是我主持的。
每次小杜返回机场，看到大家后报以灿烂地笑，就是拉大活了。这时大家调侃他，他不说话只咧着嘴笑，嘴角恨不得咧到眼角上。
在我退出出租行业几年后，一天小杜打电话给我，说有位台胞想找一个瘦瘦的年轻司机，他忘记了我的姓名，但却记住了我给他讲的笑话，尤其是一副对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小杜当即说“那一定是我哥！”我想起，那是台湾《中华本草》作者黄先生和他的朋友，当表示去机场见面时，却因时间原因擦肩而过。
在机场的三年多时间里，这样的人和事经历不少，都已成为宝贵的记忆。文中和面的合影是广州吴先生摄影，省历博和波罗纳兹合影是深圳梁先生拍的。他和同学（文锦渡派出所民警）游西安，包了我几天车，他同学不慎歪了脚，我拿太白酒烧了为他消炎，他感谢连连，因年龄相当，我们处得非常好。
小杜和“路易斯”
小杜结婚，左起：我、小杜、刘杰、建利、毛头 图/@小杜提供
咸阳机场的冬天出奇地冷，候机时大家都爱到航班出口处的室内暖和，看着荧屏上航班进出港信息，听着张雨生“我的未来不是梦”，聊着天。也有人耐不住寂寞，跑到底张去喝酒。机场不允许司机来出口处吊座，但一旦连续降落这个规定就形同虚设，因此，新来的队长亲自值岗。一次，他看我频频进出，就询问我“你是开出租的吗？”西服革履的我一脸平静地回答“我是来接客人的！”竟蒙过了他。过了几个月我们熟悉后，他说：“我总感觉你面熟。”这还用说么。
一天，机场大雾，出租车、接站的都等了一天，下午时分在没有预告的情况下一班飞机落地，由于接站的联系不上，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乘我的夏利来到西安。路上，他问了我学习、读书情况，完全不同于常客，我们聊了很多，他颇具亲和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临别时，他握住我的手说：“小伙子，你是个有思想的人，开出租车不应是你的职业……”随后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你好好悟悟。”两月后，我悟出了他的良苦用心，痛下心来卖掉出租车，回归了平淡、安全的生活。
我的第三台出租车小夏 图/@西安旧事
我离开机场后，常常被“同行”提起一个人——保顺，说此人在咸阳机场左右逢源，人脉、财源都很顺，我觉着事在人为，遂记住了这个名字。十多年后偶遇儿时邻居、伙伴，常常带我去珍珠泉洗澡、在百花甜食店喝醪糟的毛孩，没几句话就拉到了机场。原来，他搬出操场巷后改了名字，保顺就是他！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保顺离开机场后，搞了家汽车租赁公司，依然不离开车，保顺嘛，保你顺利。
前不就，故地重游，西稍门老机场入口依旧不宽敞，当年的梧桐树和跑道早已变成了住宅小区和城市公园，曾经寂静的小路被商店挤得满满当当……沿着记忆前行，在南端一个弧弯处，几棵稀疏的梧桐依稀载着曾经的过往，望着夕阳心里默默念到：久违了，老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