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十大鬼车,哪辆令人胆战心惊?,

「随笔」人面动物

作者/ 陈集益

(本文节选自《花城》2020年第4期)


那年,我拥有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在一家小型自然博物馆做科普展板撰写工作。每周上班五天,展板一般半个月撤换一次内容,该工作除了繁琐,需反复策划、筛选、缩写、斟酌,竟然没有完不成的时候。每次展览,都会有许多老师、家长带着孩子来参观,我感到自己的工作得到了社会的认可。但是,我对这份工作并不满意,只因我不过是一个知识的搬运工,资料缩写员而已。在一次有关蝴蝶的标本展出后,我有了出远门走走看看的打算——蝴蝶那么美,我的文字那么索然,让自己生厌。其后,在一次濒临灭绝动物图片展出之后,更坚定了去大自然探索冒险的决心。我忽而想起在家乡也曾有许多动物濒临灭绝。这些动物包括人面鱼、人面蛇、人面青蛙、人面猫头鹰等,它们还存在吗?

这样的机会竟然来了。那年由于非典的缘故,来博物馆参观的人骤然减少。在疫病面前,我也是怕死的,其间害怕乘坐公交车、地铁去上班。就这么胆战心惊时,单位领导决定减少布展的次数,我趁机提出回家探亲,很快批准了。

我匆忙收拾行李,赶到北京火车站,站内旅客稀少,显得萧条。一路上,记不得被测量了多少次体温,检查了多少次身份证、车票。当我走出金华火车站,广场上拉着警戒线,许多警察监督乘客往一排临时板房里走。密密麻麻的人,大声警告的喇叭,工作人员袖口上的红袖套,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你是从北京来的?”

“嗯……不,不是……”

“把身份证和车票拿出来!”

那人看过,把两样东西还给我:“老实点,你这是要去往哪地?探亲?”

“汤溪镇,嗯,山乡。”

“看到五号临时候车棚了?把你口罩戴好了,等一会儿有汤溪车来接你们一块走。”

“什么?”

“为了服从大局,从疫区返乡的乘客一律在车站稍事逗留,统一管理,努力做到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


我从金华市区经汤溪镇、过山乡政府驻地,经过更严格的检测、排查,终于回到吴村,刚迈进家门还未能叙旧,父亲就说村干部要来家里找我。我说,从北京到金华已被检查数次,在汤溪医院还拍了片子、抽了血化验,回到村里还要再来一遍吗?父亲告诉我,村里来了驻村干部,规定返乡人员每天测体温三次,吃大蒜五颗,家里要安排一间单间,屋里洒上消毒水。果不其然,村干部不一会儿就来到我家,一方面问我回家的原因,核实情况上报;一方面给我量体温,且交代我,为了家人健康,除了之前我父母交代过的,吃饭时要主动分碗筷,饭后消毒,还不准随便串门,二十四小时接受健康随访。

我知道他们的担心,这是要从源头上堵住传染源。他们走后,我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待着。每天有人来量体温,问这问那。其间,吃大蒜对我来说是一种考验,大蒜辛辣不说,吃后嘴里充斥一股大蒜味。这样待了三天,我跟父母说,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感染非典,另一方面还有一个任务,想回来调查人面动物。他们吃惊地看着我。我怕他们以为我异想天开,又故意把这事说得俗套一些。我说调查人面动物其实跟我的工作有关,写成科学报告发表不仅可以让吴村成为举世瞩目的地方,对我今后的前途也有利的。

“哈,这事不会对谁有利的,这么多年来,村里人都知道,看见人面动物是晦气的。”父亲不容我置疑,郑重地说,“谁看见谁倒霉,不是病,就是死……”

我一脸困惑,尽管我确实听过类似说法,那是小时候的记忆了。

“请不要以为,这是大人吓唬小孩的话,自古山里有神仙,也有不干不净的邪物。都说人面动物是孤魂野鬼变的,栖身在深山,只在夜里出来害人。”

“那,你看到过?”

“要是看到过,我还能活到现在吗?它们怕见光,不是谁想见到就能见到的。你最好不要去做这件事!!”

我不得不从头解释我的工作、我的计划,之所以回来找寻人面动物的原因。我说人面动物很可能是一种没有被科学界命名但已濒危的“新物种”,而不是乡亲们说的什么孤魂野鬼,科学是讲依据的,分学科的,不是道听途说;如果这次回来我能拍摄到清晰的人面动物照,写成系统的、有理有据的科学调查报告,回到北京再办一个展览,很可能引起世界性的轰动!想想吧,那时我将成为科学界发现人面动物的第一人!从一名资料缩写员变为著名生物学家!

可是,我愚钝的父母依然反对我这么做。一会儿说见过人面动物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一会儿说我现在还被监控,十五天隔离观察期内不能自由行动。“世上没有让你白白捡便宜的事,读书识字人多了,他们不去调查,以为他们傻啊?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家待着,多陪陪我们吧,我们年纪一天天大了……”一直没说话的母亲,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为了父母,我只好什么都不做,戴着口罩陪他们聊天,呆坐。我离开家快十年了,没想到再回来长住有度日如年之感。一天夜里,我早早上床,竟有些怀念起北京的生活来。我在北京还没有能力买房,也没有找到女朋友谈婚论嫁,但是北京的繁华、热闹、拥挤、喧嚣,在遥远的浙西南山区,那特定时间里,不得不说成了美好的回忆。当困意袭来,我快睡着了时,突然就听到外面有猫头鹰的叫声响起,让人不安。我从床上爬起,透过窗户,看到有一只比猫头鹰大数倍的大鸟歇在离我家不远的树上。

难道这就是人面猫头鹰吗?我想看清它是不是长着一张人脸,看不真切。我拿了相机和手电筒,刚要下阁楼开门出去,听见一个声音从里屋追过来。灯也亮了。

“大半夜的,你要出去?”

“我想看看人面猫头鹰。”

“哪来的人面猫头鹰?睡去!”

“就在那棵大树上,个头很大。”

“猫头鹰飞来屋前叫是凶兆!你不知道吗?!”见我不语,父亲又说,“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在楼上待着吗?!”

“我请假……总共十五天,还包括路上……”

“人面动物这东西,不是说了嘛,是孤魂野鬼变的。它们在鸡鸣前出来害人,要害死一个活人才能重新投胎做人。村里人都这么说。你怎么就不愿听爸的话?我会害你吗?”

我怏怏不乐地回到楼上,刚要重新入睡,却又听到外面传来恐怖叫声。我想起小时候,确实在山中看到过各种奇怪的动物,有两头蛇、白乌鸦、三角羊(这些动物同样被村里人认为是晦气的,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它们白天偶尔出来活动),唯一没有见过的就是人面动物。因为一直以来,大人们是不允许小孩去龙井一带看人面动物的。

这么想着,那叫声又一次响起。不仅恐怖,还充满幽怨,它蛊惑着我。这一次,我没有从楼梯咚咚咚走下去,而是悄悄地从楼窗里爬了下去,循着猫头鹰的叫声,去追寻它。奇怪的是,它明明在前面叫,快要到达时它又远了。我沿着金塘河往上游走,走了很久很久,却总在一个地方打转,难道我遇到了鬼打墙?就在我害怕得要掉头之际,抬头一看,竟然看到了,它歇在一块峭立的岩石上——两只眼睛大而深邃,模样凶猛,吓得我倒退两步。“啊——”我叫起来。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确信自己并非睡在床上,而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中。这里到处是树。

“阿伟——我的孩子,不用怕,我不会吃了你,我只是学猫头鹰叫几声而已。”人面猫头鹰说。

“你怎么会说人话?你认得我?”我的声音颤抖。

“我是人变的,自然会说人话咯。”

“你是人面猫头鹰吗?”

“我是一个变成猫头鹰的人,一个在村庄里消失多年的人,不得不永远生活在黑夜里的人。嘿!——我是你爷爷呀。”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我只记得父亲曾经告诉我,爷爷是我出生之前若干年失踪的,家里人到处找他,他再没有回来。

“我专门来找你,是要告诉你这次回来,凶多吉少,请尽快离开吧,不要逗留……”

“为……为什么?”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难道,我真的到了金塘河上游的龙井,见到了人面猫头鹰,那只自称我爷爷的巨鸟吗?我一下清醒了。我记得在自然馆,我曾经翻阅过《山海经》,最吸引眼球的大概就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动物了,有三头的、九尾的、人面的、一目的、贯胸的,不一而足。其中有一种人面鸟,它的名字叫

鸟,样子与猫头鹰有几分相似,人面人手鸟身。相比上古奇书里记述的那些奇鸟,似人似鸟的爷爷与此相仿。

可是,他怎么就变成了鸟这般模样了呢?这只似人似鸟的动物,与其说是一只长着人面的鸟,不如说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具有猫头鹰样貌的人。

传说猫头鹰具有高度智慧,只不过动物太过聪明,就有成精成妖之嫌。猫头鹰的面孔令人联想到人脸,希腊神话中的人面鸟身女妖,就被认为是猫头鹰的化身。我国民间有“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等俗语,常把猫头鹰称为逐魂鸟、报丧鸟。古书中还把它称之为怪鸱、鬼车、魑魂或流离,当作厄运和死亡的象征。产生这些看法的原因主要由于猫头鹰嗅觉灵敏,能够闻到病入膏肓的人身上的气味,很多地方在听到猫头鹰叫声后数日之内会死人确实不是迷信……

我疑惑又害怕地看着它。它长着一副类似人的面盘,一双深圆大眼,坚强而钩曲的喙……它说我“凶多吉少”,我真的无从知道原委……我想,只要本人没有得上非典,就不会给这个村庄带来灾祸,我将是自由而且安全的。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为调查人面动物回乡的,既然现在已经遇到了人面猫头鹰,怎么可能轻言放弃呢。

有一种猴面鹰,营巢于树洞或岩隙中,以鼠类、蛙、蛇、鸟卵等为食。叫声响亮刺耳。白天躲在树林里养精蓄锐,夜间却非常活跃。猴面鹰的身体结构和功能都适应于黑夜,性格凶猛、残暴,抓到老鼠后,个小的整头吞食,对个大的老鼠则先啄食其头部,然后撕其身体……

作者:陈集益,1973年生,浙江金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2009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首届东吴文学奖等。现居北京。

图片来自网络

2023-10-15

2023-10-15